之歲的吻很輕，也很快，不過短短一瞬，蜻蜓點水一般，沒有纏綿悱惻、沒有欲說還休，沈鶴歸卻從這個吻中感受到了之歲對他的珍惜、愛重。
這個認知讓沈鶴歸心口微熱。
吻完之歲便低下頭，眼瞼微垂，不敢和沈鶴歸對視。
“就這麼喜歡這把琴？”沈鶴歸低頭看着之歲，眼中閃爍着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溫柔。
之歲輕輕點頭，“嗯。”
“那爲我彈奏一曲可好？”他嘴角的笑意更深，微微彎腰，湊近之歲。
“好。”之歲仍不擡頭看他，感受到沈鶴歸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氣息，之歲將頭埋得更深。
見之歲像一只鴕鳥一般把自己越埋越低，沈鶴歸失笑，猛地直起腰，不再逗她。
“跟上。”說着，沈鶴歸往屋內走。
之歲這才擡眼看他，他身姿挺拔，因常年多病，身形略有些單薄，不知怎得，之歲很想上前去抱抱他。
但她終究沒有行動，默默跟在沈鶴歸身後。
沈鶴歸坐在軟榻上，之歲坐在他正對面的桌子旁，將琴放在桌子上。
她自幼學琴，造詣極高，又得了好琴，興之所至，當即撫琴而奏，彈了一首鳳求凰。
琴聲婉轉，暗暗透出情思，訴說着少女心事。
沈鶴歸琴技高超，怎麼可能聽不出來藏在琴聲中的情誼，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眸光微閃。
女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眉眼嬌俏，眸中蘊滿繾綣溫柔。
沈鶴歸心念微動，之歲確實讓他刮目相看了，他本以爲之歲習琴只是爲了曲意討好達官貴人，不成想她的琴技竟如此好，絕不僅僅是爲了逢迎別人所能達到的，想來是下了許多功夫在上面。
沈鶴歸緩緩閉眼，思緒隨着琴聲飄遠，一向緊繃的神經慢慢鬆弛下來。
屋內一時只剩下嫋嫋琴音，美麗的女子輕輕撫琴，向眼前的心上人訴說情意，男子則沉浸在琴音之中，少有的放鬆，這一刻，他們兩個人的心慢慢向對方靠攏。
一曲畢，沈鶴歸睜開眼，剛剛的歡愉退去，理智漸漸回籠，他覺得自己對之歲有了那麼一點點的心動，而面前女子似乎也鍾情於他。
可惜，如果她不是青樓女子，如果他沒有揹負那麼多仇恨，他和她或許會有一個好結果。
只是世上從來沒有如果，多得是殘酷的現實。
沈鶴歸看清之歲眼底深埋的愛意，不自然地錯開眼。
他站起身，沒有再看之歲，“忽然想起來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不等之歲做出反應，便匆匆離開。
之歲福身，“公子慢走。”
沈鶴歸經過她身邊的時候，身子微頓，而後如常離開。
接下來幾天，沈鶴歸還是會天天來找之歲，但是卻沒有和之歲有過多交流，或者說，他在避免和之歲產生交流。
沈鶴歸覺察出自己對之歲有了一點不同，他不能容忍這份不同繼續擴大。
一方面，他自覺自己不需要這份不同，也不需要之歲的情意，另一方面，種蠱已經成功，之歲註定活不了多久，若是和之歲牽絆加深，將來難受的只會是他自己，沈鶴歸不會做這樣的賠本買賣。
只是他到底沒有嘗過情愛，不知道這世上的情情愛愛本就不受理智控制，不是他想斬斷便可以斬斷的。
再說了，即便他真的能控制自己的心，之歲也會千方百計敲開他的心房，讓他非她不可。
是夜，沈鶴歸和之歲剛剛溫存過後，正坐在牀邊整理衣衫。
他這幾日都是如此，每每入了夜纔來找之歲，來了也不怎麼說話，直奔主題。
之歲自幼就是看人臉色過活的，心思何等敏銳，怎麼可能覺察不出沈鶴歸的不對勁，每每看着他像完成任務一樣來她的房中，到了時間便走，之歲不僅傷心，更覺難堪。
他這樣的舉動，和羞辱她有什麼分別。
這般想着，之歲清澈美麗的眸子漸漸泛起水汽，明明沈鶴歸就在她身邊，她卻覺得自己和他之間隔着千山萬水，不論自己怎麼努力，都難以跨越那片山水。
就在之歲傷神之際，沈鶴歸已經穿好外衫，他理了理衣袖，準備離開。
之歲忙拉住他的袖子，
沈鶴歸注意到身後的動靜，身子一頓，到底沒有即刻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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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之歲略有些哽咽的聲音傳進沈鶴歸耳中。
“怎麼了？”他偏頭看向之歲，沉聲問道，目光觸及之歲手上的青紫痕跡，眼神微暗。
之歲聽着沈鶴歸冷淡的聲音，呼吸微窒，拽着他衣袖的手慢慢鬆開，沒有回答他。
沈鶴歸大致能猜到之歲所爲何事，但這些時日，他尚弄不清自己的心思，自然也沒心情搭理之歲。
既然之歲有退卻之意，他便也裝作不知道。
“若無事，我先走了。”他聲音清凌，隱隱帶着不耐煩。
之歲神情更加難過，還是無話。
若換一個人拉住他還遲遲不說話，沈鶴歸必然是要生氣的，可此刻，不知怎得，沈鶴歸竟然有些開心於之歲的不言不語。
這樣很好，她最好一直這樣什麼都不問，直到他解了全部的毒。
沈鶴歸收回視線，站起身，準備離開。
一直走到門口，之歲忽然出聲問他：“公子到底是怎麼看待妾的？”
雖然她的聲音很低很輕，但沈鶴歸還是聽清了，離去的身影微微一頓。
他把她當作什麼？
最初她是他極爲不屑的歡場女子，後來他把她當成藥人，現在……
沈鶴歸不知道現在他把她當成什麼。
他很清楚自己不會放過她，但他心裏對她確實不再全是利用。
可他自己也說不清除了利用之外，他對之歲還有什麼別的情誼。
憐惜？愧疚？還有一點點的心動？
沈鶴歸之前總是避免去想這個問題，但今天之歲這一問，卻忽然讓他有了幾分明悟。
良久，沈鶴歸轉過身，凝視着之歲。
“責任。”沈鶴歸不可能說出心裏話，讓之歲死心，不再對他抱有奢望的辦法或許只有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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