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書在初韞死後,才知道那封信到底有什麼用。
陛下狀若瘋癲,提着劍,恨不得叫桃玉宮所有人都給小姐陪葬。
如果不是那封信,陛下瘋起來,桃玉宮中所有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小姐到底仁慈,臨死前也在爲他們考慮,甚至寬恕了小夏子。
宮人跪了滿地,侍書跪在其中,不是不怕,卻也覺得可笑。
可笑陛下貴爲天子,一朝失去愛人,也會失去理智。
可笑陛下用盡辦法,也留不住小姐。
陛下逆天下大不韙,承認林家小姐就在宮中,並不顧百官勸阻,一定要封她爲後,可他做的這些,小姐根本不屑一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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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書也是很久以後才知道,那位生得貌美,卻鮮少露出笑容的娘娘,原來是忠勇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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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什麼娘娘、夫人的頭銜,侍書更喜歡叫初韞小姐。
小姐一生無奈,那些旁人加諸在她身上的名頭,於她而言,都是負累。
侍書一開始很害怕小姐,可後來,卻打心底裏喜歡小姐。
只是那麼好的人,年紀輕輕就去了。
初韞死後,侍書被調到乾龍宮當差,平日裏沒什麼要做的事,只需給燕瑾瑜講講初韞在桃玉宮時,每日都做些什麼事,說些什麼話。
第一次給燕瑾瑜講這些的時候,侍書怕得要死。
直到她大着膽子擡頭,發現燕瑾瑜萬年冰冷的眉眼竟然柔和下來,脣角帶笑。
那一刻,侍書高高提起的心才慢慢放下。
陛下,或許是真心喜歡小姐的。
侍書想起小姐經常說的四個字——命運弄人。
真是命運弄人!
*
初韞最後在信中交代,要謝家放了青鳶、青鶯的身契,給她們自由。
於是兩人得了自由。
靠着多年積攢的月錢和賞銀,兩姐妹在安平街開了一間茶館。
每日賣些茶點、果子度日。
雖清苦些,好歹能做自己的主,不必爲奴爲婢,看人眼色。
茶館盈利不錯,三年後,姐妹兩人在崔思婉、謝姝雅和顧慧妍的注資下,又開了一間繡坊。
青鶯小時候,家裏便是開繡坊的,後來繡坊因經營不善倒閉,父母相繼死去,她也不得不賣身爲奴。
開一間屬於自己的繡坊,是青鶯多年夙願。
繡坊開張這日,顧慧妍、謝姝雅、崔思婉也來捧場。
寶姐兒已經四歲,還是那麼可愛,像個年畫娃娃。
她和崔思婉的女兒在一旁玩耍,兩個女孩子黏在一起,乖得不行。
“謝老夫人身體如何了?”崔思婉問道。
謝姝月:“老樣子,自四年前受了驚,精神一直不太好,畢竟年紀大了,身上總不舒服,回了岳陽後,病倒好了些。
叔叔來信說,姝月性子沉穩不少,這幾日都是她照顧在奶奶病前。”
崔思婉喃喃道:“人經歷了大變,總會長大的。”
至於這大變是什麼,兩人都沒繼續說下去。
“你們真的要回岳陽嗎?”崔思婉轉而看向顧慧妍。
“前朝的事我不懂,但俞哥說了,謝家這是激流勇進,如此方能保全族人,謝叔叔前年辭了尚書之位,帶着老夫人回到岳陽祖宅,我們也是時候離開了。”顧慧妍道。
崔思婉點頭。
這些年,謝家年長一輩的人都辭了官,把機會留給更年輕的謝家後人。
不僅是爲了謝家更長久的未來,也是因爲四年前永泰帝做的荒唐事。
謝家被駕到風口浪尖,總要避一避。
謝俞雖然還年輕,但也厭惡了官場爭鬥,只想好好陪着妻兒。
“慧妍姐,你要保重!”崔思婉道。
顧慧妍笑道:“你也是。”
鞭炮聲響,人羣一陣熱鬧。
崔思婉伸手擋住落下來的光,看着笑得開心的女兒、寶姐兒,還有喜極而泣的青鶯、青鳶,忽而笑了。
日子,確實在一點點變好。
可她笑着笑着,眼角也流出淚水。
可惜,還有一人不好。
*
王簡之不知所蹤,燕瑾瑜失智發狂。
一手養大的兩個孩子成了這般模樣,雲容深感無力。
他真的很累了。
再也不想去管俗世的愛恨情仇。
原本報完仇,雲容便想追隨王二小姐而去,爲了王簡之和燕瑾瑜,他才強撐着活下來。
沒想到,竟目睹了那些禍事。
他是真的撐不下去了。
服了毒藥,雲容靠在王二小姐墓前,靜靜等待死亡。
有一道聲音,遠遠傳入他的耳中。
“公子,這碗米粥給你。”
十七年前,大燕遭逢百年不遇的大旱,京城涌進許多難民,每一日都有人或病死、或餓死。
雲容遊歷在外,想爲這些可憐人盡一點心。
於是背上藥箱,救治難民。
雪白的衣裳,短短半日,髒得不成樣子。
王二小姐在難民聚集地施粥,誤將雲容當成難民,於是有了他們第一次相見。
彼時雲容擡起頭,撞入佳人清澈的眸中,一時愣住了。
王二小姐也爲雲容的好皮囊感到錯愕。
一眼萬年,說的或許就是他們。
“雲大夫,您快跟我來。”忽然有人拉走了雲容。
王二小姐這才知道自己鬧了烏龍。
她看着穿梭在人羣中,不辭辛苦,或跪、或坐在地上,爲難民治病的雲容,紅了耳根。
此後,兩人似乎達成一種默契,她施粥,他治病,齊心協力爲難民做事。
他們很少有機會說話,一切卻都盡在不言中。
少時的心動,此生難忘。
毒發入骨,雲容不禁吐出一口血,他忽然伸出手。
“阿月,你來接我了。”
恍惚間,他看到王二小姐笑着朝他走來,一如初見。
懸在半空的手驟然垂落。
做了半生的夢,此時也散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