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歲忘了沈鶴歸，沈鶴歸可沒有忘了她，他一早便派暗衛暗中監視着之歲。
深夜，暗衛跪在地上，把之歲前兩日的情況報告給沈鶴歸。
暗衛每說一句，沈鶴歸便在心中腹誹一句。
“林姑娘經常坐在院子裏曬太陽。”
在沈府她倒是不愛出房間，整日臥在房裏練畫練舞。
“林姑娘說想養一只貓。”
上次藩國朝貢倒是送了一只通身雪白的幼貓，想來她會喜歡，回京後便爲她尋來。
“林姑娘說她想做茯苓姑娘肚子裏孩子的乾孃。”
別人的孩子有什麼好喜歡的，她若喜歡，大可以同他生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
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麼，沈鶴歸的面色一沉。
“林姑娘……”
“滾。”沈鶴歸沉沉出聲。
暗衛被打斷了話，低下頭，忙退下去，也不知自己哪句話犯了沈鶴歸的忌諱。
*
這日，之歲用過早膳後，便張羅着去給茯苓還有她腹中的孩子買些布料裁衣。
茯苓攔不住她，只得由了她去。
之歲攜青桃一道出門，也沒僱馬車，帶着幃帽，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
清早的街道竟也很熱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很有煙火氣。
之歲其實不常出門，大多時候都是在坊裏練琴習字，輕易不能出門，除非有貴人邀她入府表演，她才能出去走動一二，每次也都是坐在馬車裏匆匆看幾眼外面的天地。
她的生活和這些老百姓的生活是不一樣的，憂愁也是不一樣的，她雖喫穿不愁，卻也只是供達官貴人觀賞的鳥雀，不對，她還不如鳥雀呢，鳥雀好歹是一條性命，她充其量只是一座花瓶。
之歲曾無數次羨慕那些尋常百姓，雖然要爲生計奔忙，但卻行動自由，更重要的是他們有家人相伴。
之歲對家人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她不太記得父母的長相，也不太記得自己的家鄉在哪裏，只記得那是一個偏僻的村落，人戶很少。
不過之歲也並不強求父母親緣，早在父母把她賣到青樓的那一天起，之歲便權當他們死了。
現在之歲有住所，有茯苓阿姊，有青桃青昭相伴，已經很滿足了。
她們是她的底氣，是她的後背。
她終於擁有了曾經羨慕的一切——自由和親人。
走在街上，呼吸着帶着淡淡青草香味的空氣，之歲眼眶微熱。
她挽着青桃的手，四處亂逛。
另一邊，之歲出門的消息很快傳到沈鶴歸耳中。
“林姑娘半盞茶前出了門，已經派了其他人暗中保護林姑娘。”沈鶴歸微垂着眼，聽着暗衛的話，面上無甚表情，好像對之歲的現狀一點也不感興趣，可他的背脊卻比平日裏挺得更直。
“下去吧。”話音剛落，下首的黑色人影便消失不見。
沈鶴歸靜坐片刻，手指無意識地在桌子上輕點，發出低沉輕微的咚咚聲。
這兩日之歲做了什麼，沈鶴歸知道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離開他後，之歲反而過得更輕鬆快活。
不知怎得，沈鶴歸的心裏有些不悅。
離開他，她便這樣開心嗎？
沈鶴歸心裏不痛快，“寒星，備車。”
“是。”寒星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沈鶴歸話音剛落，他便大步流星地離開。
“不用了，回來。”沈鶴歸改變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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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寒星折返回來。
“跟上。”沈鶴歸站起身，走出門，也沒說去哪裏。
*
“賣香囊了，賣香囊了。”
“賣冰糖葫蘆了，好喫的冰糖葫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
街上很熱鬧，充斥着商販的叫賣聲，之歲卻不覺得這聲音嘈雜，反而覺得新鮮好玩。
反正時間還早，之歲並不着急，興致勃勃地和青桃逛了起來。
走了大半條街，之歲和青桃手上拎着大包小包，頭上沁出細汗。
“姑娘，姑娘，別買了，我們拿着這些東西，等會兒怎麼回家！”青桃被之歲一路狂買的舉動驚住，忙跑到之歲眼前，死命勸着之歲不要再買東西了。
“好好好，知道了。”之歲也知道自己有點過分，安撫着青桃。
忽然，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青桃身後的一個地方，眸子亮晶晶的，閃着光。
青桃順着之歲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個小攤鋪，賣糖人的，被一羣小孩子裏三層外三層地圍着，攤鋪的主人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爺爺，手下動作不停，老爺爺身旁站着一位老奶奶，正在熬製糖漿。
攤鋪裏傳來陣陣香甜，甜膩了四周的空氣。
“爺爺，我想要一個小老虎。”
“爺爺，我想要一個小兔子。”
……
小孩子們圍着老爺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看到這些，青桃明白了，姑娘這是嘴饞了。
之歲咬着脣，伸出素白的小手拉住青桃的衣袖，可憐兮兮地看着她，像一只小奶貓，可憐又可愛。
雖說青桃勸着之歲，不想讓她買太多東西，但如果之歲真想買什麼，她也不捨得攔着。
“姑娘想喫。”青桃故意問道。
之歲連連點頭。
“想喫就去吧，您把東西給奴婢，奴婢在旁邊等您。”青桃脣角微勾。
“好。”之歲聞言雙眼放光，“給你。”
她把手上的東西交給青桃，轉過身走向賣糖人的攤鋪，腳步輕快，像一只翩飛的蝴蝶，微風吹起她頭上的幃帽，隱隱能窺見掩藏在幃帽之下的絕美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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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桃看着這樣的之歲，心神恍惚，她已經很久沒見過姑娘這般開心的樣子了，仔細想想她也不過十六歲，卻受了太多苦。
和青桃一樣，把之歲開心的模樣收入眼底的還有沈鶴歸。
沈鶴歸出了府，故意走向和之歲所在街道相反的方向，他對江南街道分佈瞭如指掌，七拐八拐，繞了許久，繞回之歲所在的街道。
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想來見她，其實也是麻痹自己，這樣他便可以告訴自己，他不是特意來看之歲的。
半個時辰前，沈鶴歸終於找到之歲，一路遠遠地跟在她身後，看着她買了長命鎖，買了桃花酥，買了許多許多。
如果幾年前有人告訴他，他以後會盯着一個女子買東西，一盯便是小半個時辰，他肯定會把那人打出去，他沈鶴歸怎麼可能會做這樣的事。
但現在他不但做了，而且沒有覺察出半分不妥。
只看着寒星見了鬼一樣的表情，便可對沈鶴歸的異常窺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