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沈鶴歸的樣子，他應當是對自己心懷愧疚的，只可惜，他真正虧欠的對象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像沈鶴歸這樣自私涼薄的人，若不是因爲對自己上了點心，這份虧欠有沒有還兩說。
原主那一世，他不僅沒有對原主心生愧疚，反而利用救命恩人的身份將原主牢牢握在手心裏，讓原主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
之歲絕不會因爲他如今的那點子歉意就輕易放過他。
想想原主對自己的囑託，她那麼在意自己的救命恩人，若是知道當初那人根本就是不懷好意，她又會怎樣的傷心。
沈鶴歸簡直對不起原主的一片真心。
沈鶴歸涼薄如斯，想要傷他，就必須要讓他對自己動心，生出情愛，待住到他心裏的時候，再狠狠朝他心口插刀，屆時，才能真正地讓沈鶴歸傷筋動骨。
之歲冷笑，她等着那一天的到來。
另一邊，燕錦林在之歲走後，進入沈鶴歸的房間，“那女子到底是誰？”
沈鶴歸身邊清冷，一直沒有知冷知熱的人，燕錦林還以爲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和女子有什麼交集，只是沒想到，江南一行，短短半月，沈鶴歸卻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
“沒什麼。”沈鶴歸淡淡道，好像之歲真是什麼不相干的人。
燕錦林被他的話氣笑了，他又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怎麼會看不出來沈鶴歸和那女子之間的貓膩。
“你少來，你要是不願意說，我就去找她問問。”燕錦林說着，作勢要轉身離開。
“回來！”沈鶴歸聲音冷硬。
“那你就說實話！”燕錦林挑眉，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
沈鶴歸擡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神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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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的玉佩被你弄丟了，可實際上卻是贈給了一個女子，我還不能問問？”燕錦林頗有些咬牙切齒。
他不是非要插手沈鶴歸的私事，一則那枚玉佩對他很重要，二則沈鶴歸因爲那女子發了病，這兩點足以讓燕錦林對此事上心。
沈鶴歸聞言微微一怔，揉了揉眉心，語含歉意，“對不住，當年我不知道那枚玉佩對你那麼重要。”
沈鶴歸被解救出來的那一年，燕錦林也恰好失去了母親，彼時他看着那個瘦弱的少年，心中憐惜，沈鶴歸和他一樣，都沒了母親，甚至身體也不好，活不過弱冠之年。
許是因爲同病相憐，燕錦林把那枚玉佩給了沈鶴歸，希望可以保佑他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而後兩個小男孩時常一起玩耍，感情甚好。
直到燕錦林十五歲束髮成童，自請赴北地守關，兩個人見得面才少了，不過他們一直有書信往來，感情一如當年。
燕錦林看着沈鶴歸蒼白的臉色，終歸是不忍心，“罷了，早八百年前的事了，我不追究就是了，但你需告訴我，對那個女子，你是怎麼想的。”
沈鶴歸苦笑，眼前的青年是他的玩伴、他的摯友，可他的父親卻是他的殺母仇人，他們之間橫亙了太多。
一如他和之歲之間，橫亙了他少年時的惡意和用她當藥人的惡意。
他註定沒有辦法對他們交心，也註定要一直虧欠他們。
“我對她，是有點喜歡，但是我身子不好，護不住她，前幾日又做了對不住她的事，對她，我只有虧欠和辜負，想來她對我應該也只有失望了。”沈鶴歸聲音苦澀。
這是他的心裏話，他確實想放之歲離開，將來他一定會走上衆叛親離的道路，沒有必要把她捲進這場紛爭，至於之歲體內的毒，他自會將林葉留下來，爲她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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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錦林聽不得他說喪氣的話，“沈鶴歸，你看看你這副樣子，畏畏縮縮，一點都擔不起事，你忘了十一年前和我說過的話了嗎？你說想要什麼就要拼了命去爭取，哪怕萬劫不復。”
燕錦林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那個瘦弱卻眼神堅毅的男孩，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我想要的，拼了命也要去爭取，哪怕萬劫不復。”
自他母妃去世後，他在宮中的日子愈發難過，因爲沈鶴歸的話，燕錦林才重新拾起勇氣，隱忍蟄伏。
直到十五歲遠赴邊地，在戰場上奮力廝殺，用滿身的傷痕換來無數的軍功，封王建府，至此那些曾經欺辱他的人再也不敢輕慢忽視他，終日惶惶，劍懸頭頂，難以入眠，唯恐燕錦林記起當年之辱，了結了他們。
沒有沈鶴歸就沒有現在的燕錦林，如今他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沈鶴歸自苦。
“那女子對你或許失望，卻絕對還是有情誼的。剛剛我見到她的時候，她爲了一根摔斷的糖人哭得難以自制，現在想想，她應當是爲了你才哭的，她對你並非沒有情誼，你又何苦將她推遠？”
沈鶴歸聞言，面色更白，原來剛剛離開的時候，之歲的輕鬆歡快都是裝的，可笑，他還在質疑她對自己的心意。
但越是這樣，沈鶴歸越不敢再接近之歲，他只會給她帶來災禍。
“錦林，別再說了！”沈鶴歸的聲音裏滿是痛苦，面白如紙，雙手緊緊攥着，指骨發白。
燕錦林不忍，重找話題，“今日我來，是爲父皇壽宴之事。江南路遠，我恐你路上有危險，本想接你一道回京。但你現在突然發病，只怕不好走遠路，不如修書一封，今年就不回去了，父皇那麼疼愛你，一定不會怪罪。”
此話一出，沈鶴歸幾乎忍不住嘲諷冷笑，龍座上的那位根本就不是疼愛他，只是想拿他做刀，向世家動手。
只他裝得好，倒叫世人以爲他是一個仁慈的君主，他手上沾得人命可一點不少。
“我知道，等會兒我便修書上奏陛下，說明此間內情。”沈鶴歸死死忍住心中的恨意，嘴角微扯，甚至露出一絲笑意。
“錦林，陛下壽宴要緊，我也有事託你去辦，不如你明天便啓程回京吧。”沈鶴歸又道。
燕錦林皺眉，不甚贊同。
“你放心，有林葉在，我不會有事。”沈鶴歸輕笑，認真地看着燕錦林，眸中滿是堅定。
燕錦林最終敗下陣來，“好，我答應你，你好好休息，我去準備準備。”
沈鶴歸點頭。
在燕錦林踏出房門的那一刻，沈鶴歸忽然叫住他。
“錦林，記着，赴完宴後，即刻前往北地，以免陛下對你生疑。”
“知道了，囉嗦！”
燕錦林在朝中處境並不妙，他手握兵權，樹大招風，皇帝對他也不夠放心，不然也不會每年只有他壽宴的時候才准許燕錦林回京。
沈鶴歸這般提醒燕錦林，不乏對他的關心，更多的卻是不願把他捲入將來的是非之中，況且燕錦林用兵如神，驚才絕豔，若他在京中，沈鶴歸謀反一事，風險便會增加。
這一句，是沈鶴歸對燕錦林的關懷，也是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