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大媽們把他帶了出來，大媽招呼他坐下，給他盛了一碗餛飩。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呀？今年多大了？”
少年有些無措，眼底還留存着那抹驚訝，他努力地扯了扯脣角，“賈瑞。”
十四歲的賈瑞擡頭，白淨的臉龐布着好幾塊淤青，下巴削瘦，圓鈍的杏仁眼但此刻顯得尤爲倦怠，麻木，空洞。
像浮在水上的泡沫，輕輕地浮在水面，可下一秒隨時都能被浪花捲進水裏淹沒。
旁邊的大爺大媽們一邊招呼自己的生意，一邊看着他。
賈瑞心裏莫名安心，他眨了眨眼，蒼白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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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媽笑，“不用，小朋友，你這事記得和你父母說知道不？”
“是啊，小朋友，你這事一定要和家裏人說，要不然這夥人看沒人護着你指不定幹什麼呢。”
“別怕，小朋友，天底下哪對父母不是爲了自己孩子好？父母知道了一定會管你的。”
“嗯，謝謝。”少年點頭，笑意真誠，姜意站在一邊，他點頭道謝，“謝謝姐姐。”
姜意眼角略彎，“不用謝。”
賈瑞乖乖吃着餛飩，他的吃相很好，慢條斯理的，看着胃口應該不大。
姜意沒走，坐在了旁邊的凳子上。
幾位大爺大媽苦口婆心和賈瑞說，要他回家必須告訴父母，賈瑞點頭，表示會告訴父母，讓他們不用再跟着操心。
他再次道謝，大爺大媽們沒再說什麼，轉身忙着自己手頭的事。
吃了幾分鐘，賈瑞問:“你要吃嗎？”
姜意搖頭，“不用。”
沒多久，賈瑞微笑:“我吃完了。”
嘴角牽動，觸到了傷口，他皺了下眉，隨後又從口袋裏掏出十塊錢放在桌子上，用碗壓住，起身笑道:“我得回家了。”
姜意看了眼他，突然也跟着起身，語氣淡淡，“走吧，剛好順路。”
賈瑞納悶，他們好像不是一個方向的。
他側臉，姜意沉默着，眼神很清冷，不似方纔微笑時的模樣，給人一種強烈的視覺衝擊，充斥着人的視覺神經，很複雜。
兩人站起來，一同走向那個路口。
走了一會兒，姜意停下腳步，看着他說，“你並不打算和父母說。”
她的眼尾細長上揚，有點偏圓，睫毛濃密，一雙眼睛看着十分清透無辜。
賈瑞握緊了身側的手，他眼底的錯愕來不及掩飾就完全暴露在了姜意面前。
“對。”他乾脆應道，語氣無所謂。
姜意默了半秒，“你這樣很麻煩的。”
這事如果沒有外力幫忙，很難解決。
看着眼前和弟弟同歲的少年，姜意多了份耐心，她扯了下脣角，“你得告訴他們。”
“告訴他們就有用嗎？”少年看着她，突然笑了，眼底悲愴又可笑，無力道:“姐姐，我十四了，我比誰都清楚他們幫不了我。”
姜意沒接話，半晌後她笑，“回去吧。”
賈瑞輕扯嘴角，“姐姐，我知道今天是你幫了我，真的謝謝。”
說完，他朝着姜意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姜意看着少年的背影，心像被什麼撕扯一般，生疼生疼的，壓得她喘不過氣。
這世界這麼多人，他們卻都遇見了如此糟糕的事，她深知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於水火之中，讓自己遠離那片陰暗的沼澤。
而賈瑞早已深陷其中，他身上散發出的頹然與失望好似早已磨滅了向上的念頭。
陽光被堙沒在了黑暗裏，不見生息。
姜意抿脣，提了提書包，踏上回家的路。
*
回到家，奶奶和弟弟姜凌已經做好了飯，看見她進來，兩人臉上的笑愈發深了。
老太太把湯端到桌子上，眉眼間滿是笑意，“意意回來啦？趕緊洗手吃飯吧。”
姜凌眼底也是一片喜色，主動幫姜意拉開椅子，“姐，我給你拿了碗筷和勺子，你就直接坐這吧，書包給我，我給你放!”
姜意心底的不安逐漸驅散，暖流從心中蔓延開來，她沒推辭，把書包遞給弟弟，姜凌幫姐姐放好書包後才入座。
他們三人各坐一邊，長方形的桌子不大不小，上面放着他們愛吃的飯菜和湯，餐廳面積雖小，卻佈滿了溫馨的氣息。
姜凌邊吃邊說:“姐，我剛還和奶奶說你要再不回來我就要去學校接你了。”
“那你可接不到我。”姜意奶奶和弟弟分別夾了一筷子菜，彎脣，“我下課後就回家了，只是走得有點慢，你要接我的話得沿路一直找我，去學校可看不到我人。”
姜凌咬着酥肉，薄脣輕勾，“那有什麼？姐，我下次騎自行車去接你。”
姜意彎眸，脣角溢出笑意，“那說好了，下次你可要來學校接我。”
老太太見姐弟倆一唱一和，滿臉笑意道:“阿凌，聽到了沒，下次可要記得去接你姐姐!”
“奶奶，您最近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吃藥？我給您買的那些補品您要記得吃。”姜意給奶奶盛了一碗粥，語調輕緩，“您身體好了我和阿凌纔開心。”
姜凌順勢接話，“對呀，奶奶，我剛還在說呢，您不聽，現在姐她又和您說一遍了，這下總該聽進去了吧？”
老太太笑，“你們兩個呀～好好好，奶奶知道了，這下你們可以放心了吧？”
姜意放下筷子，看着奶奶認真道:“那還不夠呢奶奶，您得堅持，每天都要這麼做，養好身體，這樣我們才能放心！”
老太太給孫子孫女夾菜，“知道了知道了，奶奶保證，以後阿凌監督我行了吧？”
姜意和弟弟相視一笑，“都聽您的。”
老太太無奈，“你們兩個呀，就會拿奶奶尋開心，早就想好了吧，現在我這個老太太又要被你們管着嘍！”
姜凌眨眼，“您不喜歡嗎？”
老太太語氣雖淡，可臉上卻滿是笑意，“奶奶就你們兩個乖孫，能不喜歡麼！”
幾人笑起來，客廳熱鬧無比。
*
第二天早上姜意出門時，姜凌推着自行車過來，打算騎着自行車送姐姐去上學。
他的車後座安了軟墊，款式清新簡潔，和姜意的氣質出奇地搭。
姜凌揚眉，“姐，我新弄的後座，不錯吧？”
話落，他拍了拍後座，“姐，請上座!”
他的眉宇飛揚，語氣輕快，像極了天空中飛舞的風箏，只待風吹來就能隨風飄揚。
“那就辛苦我們阿凌了。”
姜意笑着坐上自行車後座，姜凌注意到姐姐的裙子掃在了車的鏈條上，他彎腰，仔細提替姐姐整理好，之後纔出發。
路上清風拂面，令人心情愉悅。
“姐，怎麼樣？感覺如何？”
“不錯。”姜意扶着弟弟的後腰，“阿凌，下次你就不用來了，本來你現在課業就挺緊張的，回家複習好後就好好休息，睡不着的話也可以放鬆放鬆，陪奶奶說說話。”
姜凌樂意開口:“行，姐，我聽你的！”
“走吧，今天姐姐請你吃冰激凌。”
姜凌眼神一亮，“真的？”
他清脆的聲音通過風傳入姜意的耳朵。
姜意發笑，“不想吃啊？”
姜凌身子往前，加快了速度，少年眉色飛揚，“那我可要加快速度了，姐你拉緊我!”
今天風不大，陽光不燥，風的速度好似與姜凌騎車的速度同頻，隨風而行，姜意呼吸着清新的空氣，心情也跟着好起來。
沒多久，到了學校，姜凌把姜意放下，笑着招手，“姐，我走了！”
姜意點頭，囑咐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他們來得早，學校大門外還沒幾個人，即使少，但也有同學看到了方纔的那一幕。
同班同學恰好從公交站臺下來，和姜意一起進校門，“咦～姜同學，我可看見嘍，剛剛是一個小帥哥送你來學校的～”
姜意無奈勾脣，“想什麼呢？那是我弟弟。”
同學語氣羨慕，“哇，姜同學你弟弟長得真好看啊！你們姐弟倆的顏值都好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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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意笑着應了句，隨後踏進校門，直奔教室，不知道今天是不是運氣好點，總之今天加了一節活動課。
她在課上編織了一副手套和一個毛線鑰匙扣，打算分別送給奶奶和弟弟。
下午，放學後姜意回了家，路過上次巷口時，她還是沒忍住往裏頭看了眼。
她聽到了斷斷續續的揍人聲響，以及小聲的悶哼聲。
隱忍，無力，幾乎絕望，麻木。
是那個和弟弟年齡相仿的同學——賈瑞。
他又在被人欺負，姜意看不過去，她沒猶豫，挺身而出。
還是上次那三個黃毛，吊兒郎當的，衣着誇張，活脫脫一個精神小夥。
姜意就這樣走出去，她個子高，與那幾個黃毛平視，少女神情凜然，冷漠凌厲。
黃毛不屑地看了眼她，翻了個白眼，神情嘲諷，“你誰啊，敢在爺的地盤嗶嗶賴賴。”
“呵。”姜意冷冷地掃視了一圈，最後目光定在爲首的黃毛身上，眼神森然，她頂了頂後槽牙，隨後走到了賈瑞身邊。
她身姿挺拔，氣勢很足，她的身後彷彿燃起了一團火焰，迸發出蓬勃的，強勁的，源源不斷的生命力，叫人無法忽視。
“賈瑞，到我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