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鶴歸腳步微頓，身後的林葉也停了下來。
沈鶴歸回首看着坐在軟榻上的女子，即便日日看着她，她仍有讓人驚豔的能力，秀髮乖順地垂在腦後，沒有過多的釵環裝點，至簡至純，眉心的桃花灼灼瀲灩。
可惜，那雙美麗的星眸卻很暗淡，沒有一點焦距。
白玉微瑕，最是可惜。
沈鶴歸的心微微抽搐，難言的痛意在心間瀰漫。
“沈公子，我想我應該有權力知道自己的病情。”害怕沈鶴歸不同意林葉把實情告知她，之歲的語氣微重。
知道沈鶴歸是在關心自己，之歲卻不願領情，就像她說得那樣，她自己的身體狀況，沒有人比她更有資格知曉。
“好。”沈鶴歸去而復返，站在之歲身旁，“其他人都下去。”
“是。”滿屋子的婢女侍衛退了個乾淨。
沈鶴歸看向林葉，一字一字道：“林葉，你把姑娘的病情如實稟來，不得有半點隱瞞。”
話是這樣說，他看着林葉的目光卻冷得嚇人，同時微微搖頭。
沈鶴歸直覺之歲的情況不會太好，擔心她知道實情會承受不住。
林葉心領神會，“回姑娘，您今日受了驚，又在馬上顛簸了一段路程，氣血上涌，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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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裏，之歲的手猛地握緊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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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鶴歸陰冷的視線再次射向林葉，什麼叫傷了眼睛，林葉這麼說，怎能不讓之歲心憂。
“不過這只是一時的，姑娘只要配合在下，積極治療，相信不久便會痊癒。”林葉躲開沈鶴歸的目光，繼續道。
感受着頭頂陰冷目光的離去，林葉鬆了口氣。
之歲目露喜色，“多謝林大夫，我一定會配合您的。”
造孽呀，看着之歲高興的樣子，林葉心中暗歎，她的眼睛哪裏還有法子恢復，無奈他爲了保命，只能騙她。
“歲歲，這幾日你便在我府上養病吧。你阿姊剛剛生產，不宜操勞，她若知道你受了傷，肯定會擔心，對她身體恢復不好。”沈鶴歸自然知道怎麼拿捏之歲的心思。
他的話說到了之歲心坎上，之歲果然遲疑，思索片刻，答應，“好，多謝公子，還勞煩公子告訴阿姊，我傷了腿，不便回家，讓她不要擔心，好好調養身體。”
“放心吧，我一定會把此事辦妥。”沈鶴歸柔聲道。
“你好好休息，缺什麼吩咐雲輕便可，我去辦點事。”沈鶴歸又道。
之歲點頭，“公子儘管去忙，妾會照顧好自己。”許是知道自己的眼睛還有康復的可能，心中喜悅，之歲的脣角擒了幾分笑意。
沈鶴歸很久沒有見到之歲對自己笑了，一時之間竟有些激動，伸出右手想摸摸之歲的臉頰。
目光觸及她沒有焦距的眸子，右手停在半空中，身子僵硬，良久，沈鶴歸狼狽地收回手，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奪門而出。
林葉緊隨其後，和沈鶴歸一道出了門。
房間內，之歲脣角的笑意散去，微微低着頭，眼中閃過冷意。
沈鶴歸已經殺死了之歲體內的蠱蟲，她其實不會像原主那樣眼盲，至多容貌受損。
可是之歲不想便宜了沈鶴歸，她要他眼睜睜地看着心上人受苦卻什麼都做不了，她要他痛徹心扉、悔不當初。
假裝眼盲確實耗費心力，但收到的效果卻很好，之歲不僅可以借眼盲快速回到沈鶴歸身邊，也可以把他送進更深的地獄，何樂而不爲呢？
再有，之歲假裝眼盲，這病什麼時候好，怎麼好，都由她自己說了算，林葉肯定沒轍，沈鶴歸見他如此沒用，想來不會給他好臉色。
原主體內的蠱蟲是林葉煉製的，害死原主有他一份罪責，即便他是爲了報仇，不得不效忠於沈鶴歸，可他的手上到底沾了原主的血。
哪怕他罪不至死，之歲也不想他活得太舒坦。
爲了報仇，傷害無辜之人，他和沈鶴歸之流沒有什麼兩樣，坑了他，之歲並不心虛。
另一邊，書房中。
沈鶴歸坐在案前，目光沉沉地看着林葉，“說，她的眼睛到底怎麼回事！”
林葉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屬下不是很清楚，姑娘體內的蠱蟲雖已祛除，但還是受到了蠱毒的影響，這些時日一直吃藥調理着，並沒有毒發的預兆，今日受到李懷風挾持，驚懼之下，或許佑發了蠱毒。”
“或許？好一個或許。林葉，你現在連她爲什麼會發病都不知道，那你告訴我，你要怎麼救治她？”沈鶴歸怒不可遏，將桌案上的書信全部掃落。
看着滿地的狼藉和嚇得瑟瑟發抖的林葉，沈鶴歸猶覺不夠，拿起手邊的茶盞擲向林葉。
林葉不敢躲，生生受了這一擊，被砸得頭破血流，也不敢擦拭臉上的血跡和茶水，再次朝沈鶴歸叩首，“公子息怒，屬下一定會想辦法治好林姑娘。”
“你最好說到做到，否則你的仇也不必報了，儘早去陪你那些族人吧。”沈鶴歸冷冷出聲。
沈鶴歸知道對於一個滿心仇恨的人來說，能否報仇簡直可以說是那人的命門。
沈鶴歸和林葉雖然只是盟友，但林葉到底多次救了他的性命，他對林葉還是有幾分感念的，以前他從不曾用報仇一事逼過林葉，但這次他不能賭，他要之歲平平安安的。
林葉愣住，他的族人都死絕了，這些年，他活着只爲一件事，那就是報仇，爲此他不惜受制於沈鶴歸，手上沾了不少無辜人的鮮血。
他走得那麼艱難，把自己變得面目全非，眼看着就要大仇得報，絕不能功敗垂成。
“是，屬下拼死也會救回林姑娘。”
沈鶴歸看清林葉眼底燃燒的仇恨，心中滿意，“你放心，只要你能治好她的眼睛，我一定會幫你報仇雪恨，爲你的族人平復冤屈。”
沈鶴歸太知道該怎麼拿捏人心了，恩威並施，鬆弛有度，相信林葉一定會不惜代價去救之歲。
如此便好，他總算能放下心來。
只他不知，一直被馴化的野獸，終有一天或許也會反噬於他，給他至深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