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染染又回到了曲水閣。
四五個丫鬟圍着，伺候梳洗。她木着一張臉，像布袋戲裏的傀儡布偶，由着別人擡胳膊擡腿，一點反應也無。
直到人從熱氣騰騰的澡盆裏出來，濡溼的雙腳踩在柔軟的波斯毯上，纔算是活過來了。
顧靖琛見到她，莫名有些心虛。
“你……”
“你……”
二人同時開口。
假咳了一聲，顧靖琛繼續沒說完的話：“你餓不餓，要不要喫點東西？”
蘇染染確實後知後覺感到了飢餓，但她這會兒還慫着，小脖一縮，搖了搖頭。
“那什麼，你的毒……解了？”
眼前的顧靖琛，已經恢復到了正常的樣子。面具沒有覆蓋到的地方，劍眉星目，皮膚光潔。
不再是一天前，眼皮都腫脹的豬頭模樣。
“我真的沒有給你下毒，我我我也不知道你怎麼忽然就成那樣了，你看啊，我如果真想殺你，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豈不是更快……”
顧靖琛的臉上露出奇怪的神情。
尷尬，又夾雜了幾分不忍。
“不是毒。”他道。
“不是毒？”蘇染染歪頭看他，“那是什麼？”
顧靖琛別開眼：“過敏。”
蘇染染：？
她一瞬間喉頭涌上無數罵人的話。
什麼破過敏，早不發作晚不發作，偏偏挑這個時候發作，害得她被關了一天一夜。
整整一天一夜啊！
平日裏不可一世的尊貴王爺，難得露出訕訕的神情。
“是胡桃，你放在藕粉裏的，我從未食過，不知道自己對這東西過敏。”
後面的一切，昭然若揭。
連正主都不知道這玩意兒會過敏，旁人就更不可能未卜先知了，下毒一事站不住腳，可見只是個小概率的誤會。
於是顧靖琛醒來以後，立刻親自去牢房，把蘇染染接出來。
聽完前因後果，蘇染染忽然就什麼也不怕了，甚至觸底反彈，生出好大的氣。
她冷嗤一聲，坐到太師椅上，翹起二郎腿。
“人家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們做了這麼久的夫妻，算算也該有……”
她心算了兩秒，發現算不過來，超過一千就犯糊塗，索性不算了。
“也該有好多好多恩了。某些人可倒好，連自己的髮妻的信不過，出了事，居然第一時間懷疑我？”
顧靖琛摸了摸鼻子。
“還有你！”
她看向周思遠，一個也不打算放過。
“下毒能這麼傻嗎？我下在我親手端來的藕粉裏，實名制下毒？好歹我也是王妃，半個主子也算主子！”
周思遠默然低下頭。
“再說說你！”
她轉向周思雲。
想想自己的飯菜都是這小妮子拿來的，有葷有素有湯，不算太苛待，勉強把話嚥了下去。
“去，吩咐廚房，給我做點喫的，餓了。”
周思雲哦了一聲，第一次對蘇染染的使喚沒有生出半分不耐煩的情緒。
畢竟，誰能想到轟動整個王府的大案，到最後只是一場烏龍呢。
蘇染染提了一天一夜的心，終於放下了。
她知道人頭保住了，胃口大開，喫得狼吞虎嚥。
喫完漱口，又躺牀上睡了個昏天黑地。
另一邊，西廂房就沒有這麼平靜了。
顧靖琛突然暈倒的消息傳來時，柳夫人險些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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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她把女兒押寶在顧靖琛的身上，滿心想着，就算做不了正妃，憑親姐的情分，側妃還是有的。
可顧靖琛要是沒了，這事情就棘手了。
柳芊芊沒有程月娥那麼好的命，沒了這個王爺，還能嫁那個王爺，她沒得挑了！
煮熟的鴨子，滿血復活飛走了，柳夫人在心裏把蘇染染罵了個狗血淋頭。
正當她求神拜佛，希望顧靖琛能挺過這一關的時候，顧靖琛挺過來了，壞消息是，因爲誤會了蘇染染，人倆的關係變得更好了。
這下柳夫人更鬱悶了。
生辰宴之後，她私下帶着女兒的衣服去找了相熟的大夫，發現被人撒上了荊芥汁。
此物的味道不算大，普通人若是不細細聞，聞不大出來，可貓兒卻對這個味道格外敏感，聞到就興奮。
霓裳閣的人，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在衣服上做手腳，唯一的可能，就是蘇染染。
可送貨單上寫的是自己女兒的名字，製衣到送上門，中間霓裳閣也不會假手於人，蘇染染到底是怎麼下的手？
她想不通，只能吃了這個暗虧。
柳芊芊在生辰宴上被雪團嚇住，還當衆拆穿養貓的謊言，柳夫人把這個賬算在蘇染染的頭上。
原想着顧靖琛要是被救回來，她藉着下毒的事，添油加醋上眼藥，這個蘇染染，多半是必死無疑。
萬萬沒想到，這下又不好開口了。
“娘，這下我們該怎麼辦？”
柳芊芊一想到自己生辰也快到了，年歲越來越大，王府這邊卻遲遲沒有要提親的意思，不免煩躁。
萬一真熬成了老姑娘，她就該成全京城的笑柄了！
“娘，你可得想想辦法啊！女兒只有你了，終身大事，你可不能不管我呀！”
柳夫人到底只有這一個親生女兒，十月懷胎生下來，不可能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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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嘆了口氣，拍拍女兒的手，示意她安心。
“放心吧，娘一定替你想辦法。不就是一個蘇染染嘛，娘會讓她身敗名裂，讓我的寶貝女兒，安安心心享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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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靖琛下朝回來，正要進書房，遠遠見柳夫人從石子路上走過來。
“王爺外甥，才下朝嗎？”她笑容滿面地問。
顧靖琛點了點頭：“姨娘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柳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病了一場，瘦了，下巴都尖了。若是姐姐在，肯定要心疼了。”
聽到她好端端突然提起自己的娘，顧靖琛的眼底快速閃過一抹寒光。
他沒有接話，靜靜等着她的下文。
柳夫人畢竟是老江湖了，厚着臉皮繼續說。
“這次的病，來勢洶洶，雖說現在大好了，但還是得好好養一養，以免落下什麼病根。我家在京郊，有個院子，風景極好，院子裏還有一小處溫泉，最適合大病初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