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內幾人各懷心事,本是來享受美食的,哪料先被尋了晦氣,此刻誰都沒提烹烤獵物的事。
https://www.power1678.com/ 繁星小說
還是小廝上前來問:“獵物都已處理乾淨,何時炙烤,請少莊主示下。”
衆人方纔想起聚於此地最初的目的。
蕭林一拍腦門,“倒把這事忘了!你去同劉大廚說,立刻備上,一應所需,不得缺漏。”
而後轉頭看向蕭祈安:“兄長受驚了,何妨放鬆一番,去去晦氣,沒必要爲了爛人與自己過不去。”
![]() |
蕭祈安沉銀片刻,點頭,“依你,去歲你在長生樹下埋的酒,今日可啓封了。”
蕭林大喜,“還是兄長想得周到!”
他惦記那罈子酒多時,每每被蕭祈安攔下,哪想到今天竟有此口福,笑着站起身,“我現在就去挖酒。”
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去吧。”蕭祈安允准。
蕭林行禮告退,臨走時扯了顧思朗同他一道出去。
兩個少年並肩離去,腳步鬆快,只瞧背影,都能看出他們的雀躍。
少了兩個活寶,大廳陷入寂靜,初韞側身而坐,懶散靠着椅子,一手支在桌子上託舉腦袋,眼簾半垂,似在發呆。
蕭祈安見此情景,輕輕推了推膝上的小白,趕她下去,她也乖覺,顛顛朝着初韞爬去,窩在初韞腳邊。
感受到腳踝處的柔軟,初韞回過神,笑着將小白抱起,放置在腿上,順着皮毛往下摸,愈發引得小白親近她,安安心心窩在她懷中,眯起眼睡覺。
少女低眉順目,盈盈淺笑,低頭那一抹柔軟神情落入蕭祈安眼中,令他錯不開眼。
以往每每蕭祈安有一點異樣,顧淮之都是最緊張的,今日他卻一反常態,神遊天外,忽略了蕭祈安過分溫柔的眸色。
*
一切準備妥當後,幾人移步到偏室用膳。
烤肉香氣濃郁,勾得人味蕾大開。
顧淮之終年在外奔波,顧思朗留在聖醫谷練武,他們二人同蕭林、蕭祈安難得聚在一起喫飯,今年又多了個初韞,人多熱鬧,更有美酒美食在側,實乃樂事。
看着蕭林和顧思朗划拳比輸贏,吵吵鬧鬧個不停,蕭祈安罕見沒有煩躁,反而浮現淡淡笑意。
他右手邊便是初韞,餘光瞥見她慢條斯理用膳,更覺心中熨帖。
以往即便是過年,也沒有這麼熱鬧過,反而要和蕭長風虛與委蛇,着實倒盡胃口,如今日這般鬆快的日子,一年也沒幾日。
這般想着,更珍惜眼下光景,也愈發想年年歲歲如今朝。
正愣神呢,面前女子忽然擡起頭,和蕭祈安四目相對。
蕭祈安不自然地錯開眸子,夾起一片薄如蟬翼的烤鹿肉,放進初韞碗中。
“鹿肉味美,寒冬臘月,不可多得,你多喫些,去去寒氣。”
初韞沒說話,執箸將鹿肉送到口中。
紅豔豔的脣和烤得酥爛的鹿肉相觸,竟有幾分豔麗。
蕭祈安微頓,收回視線,關心起左手邊的顧淮之。
顧淮之不知撞了什麼邪,一杯又一杯地飲酒,放在他面前的酒壺短短時間,竟已空了大半。
他面上染了紅暈,眼神渙散。
蕭祈安眉心攏起,問道:“怎麼這般牛飲?”
顧淮之看向蕭祈安,眸中流露着莫名的情緒,拉長聲音,“我樂意。”
說罷,不理會蕭祈安微沉的神情,仰頭飲下手中的酒,而後丟開酒杯,伏在桌子上,半眯着眼。
顯然是醉了。
膳食端上來沒多久,不妨顧淮之先醉了,也不知他喝了多少酒,竟醉得這樣快。
雖然在場都是相熟的人,可他這樣醉伏在桌案上,到底失禮,蕭祈安無奈喚來小廝,囑咐小廝將他安全送回住處。
初韞望着顧淮之被人架着、跌跌撞撞的背影,隨口道:“顧公子這是怎麼了?好像心情不太好。”
蕭祈安:“我也不知,明明今晨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後他就神思不屬,等他酒醒了,我再去問問他。”
“嗯。”初韞低聲應道。
*
“解毒,一定要替他解毒!”
“只要他解了毒,你爹爹就會回來了。”
“你要幫他,你一定要幫他!”
“算我求你!淮之,我求你!”
……
女子尖銳的聲音響起,刺得人耳膜發疼。
記憶中早已褪色的女子面龐不斷在眼前浮現,時而狂笑,時而扭曲,各種情態交替着出現,爭先恐後擠進腦海。
最後一切畫面消散,匯聚成女子慘白的臉,她的嘴角掛着血,眼睛也在流血,鼻子、耳朵,乃至皮膚都在向外滲血。
好端端一個人,頃刻間成了血人。
她看起來很痛苦,張大嘴巴,烏黑的血涌出,眼睛卻一動不動盯着不遠處蜷縮在角落裏的小小孩童。
“幫他!”
女子承受着極大的折磨,最後說出兩個字,剛剛擡起的手驟然垂落。
氣息已經斷絕,女子的眼睛卻仍瞪得很大,死不瞑目,滿心不甘。
孩童掙扎着撲倒在女子身邊,不停推搡女子的身體,哭得肝腸寸斷,“娘,娘,你醒醒,不要丟下淮之。”
夢境中的痛苦太過真實,逼得躺在牀上的顧淮之滿頭大汗,眼角洇出淚滴,滑過臉頰,隱入深處。
便是如此,夢境也沒有放過他,或者說,現實不肯放過他,命運不肯放過他。
夢境中女子慘死的畫面消失,換成了一座墓碑。
墓碑上寫着——亡夫顧無悔之墓。
身量瘦小的孩子跪在墓前,女子按着他的頭,逼他叩首,口中瘋狂叫道:“母債子償!今日當着你爹的面,我要你發誓,窮盡一生都要替蕭祈安解毒!縱死不悔。”
小孩子咬着牙,伏在地上,一字一句重複母親的話。
等他發完誓,女子將他扶起,攬着他的頭,擁他入懷,哽咽道:“好孩子,阿孃知道這麼做對不起你,可是阿孃沒法子了,阿孃也不想這樣,來世阿孃一定做牛做馬償還你。”
男孩靠在母親懷裏,感受不到半分溫暖,淚流滿面,怔然道:“阿孃別哭,淮之什麼都應你,只要阿孃高興,要淮之做什麼都可以。”
聞言,女子將男孩抱得更緊,口中喃喃着,“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