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歲的所有反應都被報給了沈鶴歸。
他聽罷，眉心一直緊皺，雖然之歲同意來京，可他的心卻不踏實。
那廂，之歲坐着船趕往京城，她沒有帶青昭，身邊也沒有親近的婢女，整日裏就靜靜地“看”着河面，不知道在想什麼，全沒了以前的鮮活勁，像一個精緻的木偶，美則美矣，卻有點不真實。
之歲身邊伺候的婢女不敢隨意同她搭話，雖然她們知道之歲的脾氣很好，從不發火，但沈鶴歸把之歲看得比眼珠子還金貴，她們若是言語上不小心衝撞了之歲，之歲不和她們計較，沈鶴歸卻不會放過她們。
沒有人開解，之歲愈發沉寂，在坐船趕往京城的半月裏，只和那只八哥相伴，一日裏說不了幾句話。
沈鶴歸自然知道之歲的情況，越發焦慮，迫切地想看到之歲。
終於，半月後，之歲抵達京城。
婢女扶着之歲下船，早有人守在碼頭。
“姑娘，陛下公務繁忙，特命我等接姑娘回宮，請姑娘移步。”一道低沉的女聲在之歲耳邊響起。
沈鶴歸派來的是宮裏最有資歷的嬤嬤——蘇嬤嬤，也是沈鶴歸埋在宮裏的眼線，她眉眼恭順，行事有度，頗受沈鶴歸重視，沈鶴歸後宮閒置，無人掌後宮事務，宮中瑣事也暫由她代管。
派這樣一個人來接之歲，足見沈鶴歸對之歲的重視，也讓那些想送族中女子入宮的家族暗暗心驚。
沈鶴歸把之歲的存在瞞得極好，她來京的事無人知曉，若非他大張旗鼓派蘇嬤嬤來接之歲，只怕這件事還是沒有多少人知道。
“有勞了。”之歲溫聲道，聲音像輕柔的水，能洗澈世間的一切污穢。
蘇嬤嬤在宮中混跡多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看人的功夫極準，只消一眼，她便知道之歲是個沒有什麼陰詭心思的人。
這姑娘生得極美，帶着幃帽，卻也能隱隱看出輕紗之下的絕色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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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鶴歸派她來接之歲，也是想讓她日後跟着之歲，爲之歲排憂解難，效忠於之歲。
此番見之歲爲人純澈，再想想沈鶴歸對她的重視，蘇嬤嬤心下稍安。
“不敢，姑娘請。”
之歲頷首，在婢女的攙扶下走向馬車。
富麗堂皇的馬車駛向皇宮，帶着之歲走到沈鶴歸身邊。
之歲坐在馬車上，靜靜地聽蘇嬤嬤唸叨沈鶴歸對她的好。
“姑娘的宮殿距陛下寢殿極近，位置好，也氣派，陛下特賜名——賀歲宮，親書匾額，想來姑娘是明白陛下的心思的。”
“姑娘喜歡桃花，賀歲宮東邊移植了許多桃花，好看得緊。”
“宮裏一應陳設物件也都是陛下親自挑選，看着人擺放好的。”
……
從蘇嬤嬤口中之歲得知沈鶴歸確實事事爲她着想，什麼都爲她準備周全。
之歲認真地聽着，面上卻沒有什麼反應。
其實蘇嬤嬤說着說着自己也有些心驚，這陛下做沈家公子的時候慣有美名，從不奢侈浪費，可是爲了面前的女子，卻花費人力物力移植桃林，賀歲宮中更是奇珍無數，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這位姑娘。
單就那宮殿的名字就足夠張揚坦白。
可她看着這位姑娘聽着沈鶴歸對她的珍重，卻毫無欣喜之態，反而一臉淡然，甚至是麻木。
蘇嬤嬤以爲自己看錯了，可不論她怎麼說，面前的女子都沒有反應，彷彿一代帝王的真心愛護對她來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蘇嬤嬤直覺不對，不再說下去，“姑娘一路顛簸，想必累了，老奴就不再多言了。”
之歲揉了揉眉心，順着蘇嬤嬤的話說下去，“嬤嬤見諒，我確實有些累了。”
之歲取下幃帽，靠在馬車上，不再說話。
蘇嬤嬤低頭，心裏卻在犯嘀咕，她怎麼覺得情況不太對，這位姑娘雖然看着柔順，性子卻不大好親近，想讓她信任依賴自己還是要從長計議。
沈鶴歸早在賀歲宮裏等着之歲，他看着踏進殿門的之歲，心中微熱，忙上前去迎她，算算日子，他們已經有近兩個月沒見面了。
分別日久，他對之歲的思念很濃。
蘇嬤嬤見狀，放開之歲的手，默默退下。
之歲卻在沈鶴歸抓住她手的那一刻，將沈鶴歸的手甩開。
沈鶴歸面上的笑意一僵，眸中藏着極深的傷痛，沉沉地看着之歲，“歲歲，你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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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歲避開他後，站在原地，並不說話。
她這一路想了好些話，有太多問題想問問沈鶴歸，可如今見了他，之歲卻不知該怎麼開口了。
她該信任他的，但是林葉說得話就像魔咒一樣時時迴盪在她腦子裏，刺得她心口疼。
這些時日，她細細回想和沈鶴歸在一起的種種，心中的懷疑愈濃，但她實在不願意相信那個救下她的公子，那個對她無微不至的沈鶴歸會這樣對她。
“歲歲，你沒事吧？”沈鶴歸又問，忍不住扶住之歲的手臂。
之歲偏過頭，沒有避開他的觸碰，身子僵硬無比，聲音艱澀，“我…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好。”沈鶴歸點頭，“那我扶你去休息。”
“多謝。”
聽到之歲道謝，沈鶴歸的心發緊。
他扶着之歲去向牀邊，感受着之歲緊繃的身體，沈鶴歸滿心苦澀，可他也不敢問之歲發生了什麼，林葉的死讓他很害怕，萬一他死前和之歲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他簡直不敢想該怎麼和之歲解釋。
若是她能一直不問，也沒什麼不好。
之歲躺到牀上，背對着沈鶴歸，無聲地拒絕沈鶴歸的靠近。
沈鶴歸看着的後背，自嘲一笑，現在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想來之歲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明明離開江南前，他們還難捨難分，現在卻對面無言。
再想想林葉的死，還有林家空掉的墓地墳冢，便什麼都明瞭了。
林葉竟敢這樣背叛他！沈鶴歸心中大恨，氣得身子發抖。
他極力忍住心中的怒火和酸澀，沉聲道：“歲歲，你先好好休息，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之歲沒有回答他，沈鶴歸也不惱，安靜離開，或者說他是落荒而逃。
兩個人都隔着心事，死死的守護着彼此之間的窗戶紙，不忍也不敢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