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朝陽初升,遠方海水被日光映得泛出點點金屑,勤勞的拘纓人早已開始了一天的作息,一切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只除了村子裏突然多出的那個陌生白衣少女。
雷修遠跟着幾個村民走了一會兒,立即便望見了她。這姑娘站在水井邊,緊張地用新學會的幾句海外話磕磕巴巴地跟路過的每一個村民打招呼:“你好啊,吃了嗎?你好啊,吃了嗎?”
昨天她弄出的“神蹟”一晚上已經傳遍了村莊,此刻大家看她的眼神裏難免帶了些敬畏,雖然仍舊警惕,但敵意卻一點都沒有了。被她拉着打招呼的村民先是驚恐,緊跟着又變得滿面迷惘,最後每個人都默默地退開數步,誰也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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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非忽然一眼望見不遠處的雷修遠,他披着頭髮,敞着衣服,就這麼抱着胳膊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她急忙笑眯眯地打招呼:“你喫啊,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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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錯了!一旁的村民們不能容忍這種錯誤,紛紛發出噓聲,黎非不明所以地四處報以詢問的目光,可大家都匆忙迴避她的眼神,對面的雷修遠突然開口說了句什麼,村民們恭恭敬敬地散開各自忙農活,不再對她進行慘無人道的圍觀。
雷修遠慢慢朝黎非走過去,她看着他的時候,眼睛比任何時候都亮,可是跟村民們看着他的那種發亮眼神又截然不同。她這是一大早剛醒就匆匆跑下來?耳畔的水晶珠串歪歪地在耳朵上晃來晃去,衣帶也漏繫了一根,這衣冠不整的模樣放在其他人身上怕是要叫人想入非非,可放在她身上,偏偏嬌憨得很。
他望向她肩膀,那只忽大忽小的九尾狐今天沒在上面蹲着,她居然膽子這麼大,一個人跑來了。
“水井是每天提供村民喫用食水的重要物事,”雷修遠走到她身邊,緩緩說道,“你在這裏站着,旁人都不敢打水了。”
他嘰裏咕嚕說了什麼?黎非迷惘地看着他,她從來也沒想過自己跟雷修遠也會有語言不通的時候,能記起海外話,爲什麼偏偏把中土話忘了?!
“……你說什麼?”她乾笑兩聲,見雷修遠靜靜瞅着自己不說話,她驚道:“你難不成是真聽不懂我的話?”
雷修遠見她朝自己這裏又湊近了一些,沒繫好的衣帶讓領口敞開一道縫,露出脖子下方玉一般的肌膚,他移開視線,轉身便要回去,冷不丁她一把拽住自己的袖子,寬大的外衣被她扯下來半幅。
“修遠等一下!”黎非沒想那麼多,下意識地就像以前一樣去拽他,“你體內一定又有許多暗傷,還有那個角,要趕緊治好……”
話沒說完,她的手便被人擲開,她有些錯愕地發覺雷修遠冰冷的眼神——對了,她太過高興,得意忘形,其實他早已忘掉一切了。
黎非慢慢把手收回去,朝他笑了笑:“你要是覺得有什麼不舒服,早點跟我說。你放心,我聰明得很,這邊的話一下就能學會了。”
雷修遠還是不說話,飛快離開了她。
黎非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忽然風聲呼嘯,拇指般細小的日炎乘風而來落在她肩上,大聲打着呵欠,一面道:“怎麼樣?又遭到白眼了?”
黎非聳聳肩膀:“還好吧。”
大概是因爲語言不通,沒出現他一句話把人氣死的情況,可是仔細想想,從認識雷修遠到現在,他從未用這種冰冷的眼神看過自己,她始終被溫柔地對待,即便在書院翻臉的時候,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也不是這樣的。
她以前居然還爲雷修遠是不是喜歡自己在煩惱,和現在對比,那時候他眼裏簡直藏着火。
她的心還停在天雷火海處,那個一直在與自己較勁的少年,用毫不猶豫的死亡來贏得勝利。如果可以,她會緊緊抱住他,讓人起雞皮疙瘩也好,怎樣都好,什麼好聽話她都可以說,什麼肉麻的事她也都能做。
然而在不知道的時候,流年暗換,她面對的是一個忘卻過去的陌生人。如此,只能將激昂的感情收藏好,像接近一只野貓,小心翼翼,如第一次初見,期盼他再一次喜歡上自己,祈盼他能夠想起一切。
日炎心不在焉地****珍愛的毛皮,道:“他要是想不起怎麼辦?你就在這塊浪費一輩子?要我看,乾脆丟着別管了,該想起的總能想起,咱們先去別的地方逛逛,海外大着呢,困在這全是蠢貨的小島上有何意義!”
黎非皺起眉頭:“你老說泄氣話!我正卯足了勁勾飲他呢!”
“勾飲?你?”日炎毫不客氣哈哈大笑起來,“你沒那個天分,算了吧!”
“那怎麼辦?”黎非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能怎麼辦?我不會走的。”
日炎見她眼眶都紅了,心中不由微嘆,從小到大她雖然因爲身份的事常常提心吊膽,後來又被人戳穿身份百般狼狽,可是在感情上卻幾乎一帆風順,雷修遠那小鬼從未虧待過她,這點連他也不得不承認,所以喫點苦頭她就哭鼻子。
他故意哼哼冷笑:“你就粘着他一百年,也是個一百年的粘粘蟲!叫什麼勾飲?會喜歡你纔有鬼!”
黎非無奈地望着他:“那你說要
怎麼做?日炎你是個妖,你懂這些事嗎?”
日炎登時大怒,嗖一下蹦起來,怒道:“老子不管你了!自己琢磨!男男女女的事你不嫌麻煩我還嫌呢!”
黎非見他雪白細小的身影一晃就要飛遠,急道:“你去哪兒啊?再多教我一點這邊的話,我聽不懂他們說什麼。”
日炎頭也不回:“自己學!你又不是沒長嘴!”
黎非無語地看着他飛遠,這只狐狸自封印破開後,沒一刻能靜靜待着,成天也不知瞎溜達什麼。
她四處看了看,這村莊大得出奇,來來往往忙農活的村民們雖然時不時還會朝她這邊偷偷看幾眼,卻不再圍觀。再朝雷修遠的院落望去,院門緊閉,她還是先不要去繼續招惹他比較好。
眼見對面幾個看着挺和氣的大娘在打水,黎非整整衣服和頭髮,和和氣氣地湊過去,張嘴就問候:“你好啊,吃了嗎?”
雷修遠睜開眼,凝望掌中的金色光劍,自想起怎麼引靈氣入體後,像是恍然初醒般,他一個接一個地記起曾經熟悉的仙法。只是此地靈氣稀薄,雖然靜山靈氣比別的地方旺盛,卻也隱有不足之感——以前他應該在靈氣更加濃郁的地方待過,引靈氣入體的過程不該這樣喫力。
金行靈氣的光芒緩緩散去,雷修遠出了會兒神,不知爲什麼,突然又想起那白衣少女了,自她出現後,已過了半個多月,他的院落出乎意料變得十分清靜,以前村民們幾乎每天都會有麻煩事找他的,最近卻沒人敲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