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懷虞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面上愁雲密佈,“家中的艱辛,我感同身受,不過,如果真是一無所有地出嫁,姜家恐怕會背上刻薄的惡名,將對父親的清譽造成嚴重損害。”
姜姝芩輕蔑地一笑:“怎麼?害怕了?”
她帶着一絲嘲諷的目光,環抱雙臂打量着姜懷虞。
“你大可放心,我爹在國子監擔任要職,我豈能讓他因你而蒙羞?姜懷虞,你平日裏不是總喜歡炫耀你的文采?反正我們家藏書堆積如山,索性你就以書籍作爲陪嫁吧。總比啥都沒有要強。你說是吧?”
郝氏緊跟着附和道:“懷虞,你爹對白玉京青睞有加,白玉京出身寒門,秉性純良,他自然不會因嫁妝寒酸而對你冷落,再說了,他本身就是個學識淵博之人,你載着一車的藏書嫁過去,正好是迎合了他的喜好。待你們結爲連理,他勤奮讀書求取功名,你則主理家務,生活定能和美,絕不會讓你吃虧。”
姜懷虞心中卻暗自嘆息,虧是吃不着,卻是要忍受無盡的折磨!
姜姝芩樂得眉飛色舞,心想那白玉京不過是個窮舉子,表面看似儒雅俊秀,骨子裏卻是個迂腐的人。再加上冥頑不化的老太婆和錶裏錶氣的綠茶表妹,她一個人根本應付不過來!
不僅要依靠嫁妝來養活這一大家子,甚至大伯哥生意虧損,填補虧空的也是她的血汗錢。
姜姝芩暗自竊喜,心想那個姜懷虞沒有了豐厚的嫁妝,而白家又貧困潦倒,她以後如何在白家立足,實在是讓她拭目以待呢!
想到這裏,姜姝芩心情愈發舒暢,索性像個小女孩般一頭扎進郝氏的懷抱裏撒起嬌來,還不忘挑釁地瞥了姜懷虞一眼。
“我跟我娘有私密話要說,你還杵在這裏做甚?”
姜懷虞明白事已至此,無力迴天,於是默默轉身,離開房間。
身後,母女二人的親密對話聲漸漸傳入耳中。
“謝謝母親,母親待我最爲慈愛,甚至不惜爲我改換了這門親事!太好了!”
“傻丫頭,你纔是我嫡親的血脈,我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呢?只是,你怎能夠確信,那位秦世子定能恢復健康,倘若……”
“絕無倘若,他必將康復如初,母親,請您相信我!”
……
夜濃如墨,姜懷虞捧着一杯清茶,緩步來到姜文淵的書房。她輕輕推開房門,一股書香撲鼻而來。書房內,姜文淵正坐在案前,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姜懷虞行了一禮輕聲道:“父親,夜已深,我給您送杯茶來。”
姜文淵擡起頭,目光在姜懷虞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點頭:“嗯,放下吧。”
姜懷虞將茶杯放在案頭,然後緩緩開口:“父親,我有一事相求。”
姜文淵眉頭一挑,放下手中的筆,問道:“何事?”
姜懷虞剛要張嘴說話,姜文淵便冷着臉道:“如果是因爲嫁妝的事情,那麼無需枉費脣舌。你母親當年將姝芩替換,讓她承受了無盡的苦難,姜家將你撫養成人,這份恩情已是對你莫大的寬宥,絕無道理再犧牲嫁妝來滿足你的貪欲。何況,姝芩已經承諾將一些書籍相贈,屆時,我書房中的藏書,只要你喜歡,儘可以隨意帶走。”
“記住了,你只是我名義上的女兒而已,我們之間毫無血緣,你不要過於貪婪,姜家從始至終都對你並無虧欠!”姜文淵的言辭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姜懷虞微微垂眸,感慨萬千。
她的生母吳氏,曾是姜家從鄉間聘請的奶媽。可能是沉迷於姜家的富足生活,吳氏居然鋌而走險,將自己的女兒與姜家的孩子偷偷對調。直至吳氏病入膏肓,她才向姜姝芩透露了這個驚天的祕密。
姜姝芩順利認祖歸宗,原本姜家打算將姜懷虞逐出家門,但考慮到她自幼喪父,吳氏病逝後也孤苦伶仃,出於一絲同情,還是把她收養在姜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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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自那以後,姜家人對她的態度就大相徑庭,偏寵真千金,而姜姝芩也對她這個冒牌貨耿耿於懷,視如眼中釘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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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懷虞心知肚明,無論姜家怎麼對她,作爲一名孤苦伶仃的弱女子,她唯有依託姜家的庇護。
因此,在上輩子,她順從地嫁入侯府,而此生,她也同樣順應姜家的安排,接受了換親之命。
然而,這並不意味着,她必須對一切安排毫無保留地接受。
姜懷虞閉了閉眸,語氣平靜卻堅定,“姜家未曾欠我分毫,我亦未欠姜家一絲一毫。我的生母雖然有過失,但姜姝芩在她病入膏肓之時,竟然奪了她的湯藥,這樣的行徑難道就正義嗎?那可是關乎一條生命的終結。”
姜文淵眉頭緊蹙,“大夫已經明確表示,你生母的生命已近尾聲,怎能將罪責歸咎於姝芩?”
“病故與無人救治而亡,畢竟有着天壤之別。”
“姝芩並非有意爲之,她只是一時氣憤,頭腦發熱,鑄成了大錯。正因爲如此,姜家才接納了你,讓你得以繼續以姜家小姐的身份生活。你爲何舊事重提,難道心中仍然懷有怨恨?”
姜懷虞輕輕搖了搖頭,神情淡然,“我的生母確實犯下了錯誤,也承受了應有的懲罰,作爲女兒,我不敢有任何異議。”但她眼中的堅決,卻透露出她內心的掙扎與堅持。
姜文淵目光斜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心裏有數就好。姜家撫育你十六載,你可別學那些忘恩負義之輩。”
“養育之恩遠勝生育之恩,女兒銘記於心。”
姜文淵沉銀片刻,接着說道:“姝芩對你心懷不滿,不願賜你財物。屆時,我會額外賜你兩箱藏書,這些都是於白玉京科舉之路大有裨益的。你自知其珍貴,回去吧。今後勿再提起那些陳年舊事,對姜家無益,對你自身亦無好處。”
姜懷虞屈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感謝父親厚愛,但女兒尚有一事相求,望父親賜一張親筆墨寶。”
“墨寶?”
姜懷虞回答道:“國子監的屠祭酒,去年榮歸故里,他是涼州人士,也曾是父親的上級。因此,女兒想請父親親筆書寫一封舉薦信,將白玉京推薦給屠祭酒。”
屠祭酒博學多才,堪稱一代鴻儒,曾多次擔任春闈主考官,在天下士子中享有崇高的聲譽。能夠成爲其門下弟子,便意味着在科舉路上邁出了堅實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