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懷虞的眉頭微微蹙起，忽然緊緊握住曹書綰的胳膊，用力將她的衣袖推至肩頭，眼前所見，她那細嫩如玉的胳膊上，竟然佈滿了新舊交疊的淤痕，再撩起褲腿一瞧，情形同樣觸目驚心。
手臂與腿腳皆傷痕累累，令人不禁推測，她身上的其他部位也不會倖免於難。
目睹曹書綰那驚慌失措的神態，姜懷虞雖然是初次見面，內心卻已被深深觸動。
她轉身面向獄監，那雙清亮如秋水的眼眸中，似乎閃爍着冰冷的怒火。
“在我踏入這監牢之前，已親自拜訪過喬同知，他親口告訴我，判決尚未下達，官府僅是將曹姑娘暫時羈押於此，並未有任何定罪之詞。敢問獄監，曹姑娘身上的這些傷痕究竟從何而來？難道你們竟敢擅自動用私刑？”
獄監在她逼人的氣勢下，竟一時語塞，顯得有些愣神。
他未曾料到，眼前這位年輕的婦人，踏入監牢後不僅毫無懼色，反而突然爆發出的威勢，竟讓人不寒而慄，不禁讓人對她背後的身份產生了好奇。
“夫人此言差矣，我們不過是奉命行事，若沒有上級的命令，我豈敢對囚犯濫用刑罰？”
姜懷虞指了指旁邊的女囚，聲音中帶着不容置疑的質問，“那這些傷痕，莫非是她們下的黑手？”
獄監眼中閃過一絲惱怒，不滿地瞪了一眼那羣女囚，沉默不語，這便等於默認了她們的行徑。
姜懷虞此刻終於明白了，爲何自己剛踏入監牢時，獄監會對自己說出那樣一番意味深長的話語。
曹姑娘在這羣女囚的欺凌下，每日忍受着無情的折磨，卻不知如何反抗，或許真的等不到判決之日，便已在這非人道的環境中香消玉殞。
她胸中怒火驟然升騰，“爲何尚有空蕩的牢獄，卻不能讓曹姑娘單獨囚禁？”
獄監無奈嘆息，“那些牢房專爲男性囚犯所設。”
這處監牢中的囚徒們性情乖戾，素來是強者欺弱，衆欺寡，女子亦然。他雖然對曹家母女心懷同情，欲助曹姑娘一臂之力，但曹姑娘自身軟弱，任人宰割，他也是愛莫能助。
如此之人，豈能犯下殺人之罪？
姜懷虞心中逐漸豁然開朗，既然無法將她遷至他處，曹姑娘就必須先振作起來，否則，恐怕證據未尋，人已冤死獄中。
她緊握曹書綰的雙手，“曹姑娘，聽我一言，我此行專爲救你而來。你還有半個月的時間洗清冤屈，告訴我，當日究竟發生了何事？”
曹書綰的性格如此柔弱，怎會與人發生激烈衝突？
然而，曹書綰彷彿對外界充耳不聞，只蜷縮在角落裏，口中喃喃自語，反覆申辯自己未曾殺人。
姜懷虞望着她這副迷離恍惚的模樣，眉頭緊蹙，若她始終保持緘默，自己如何能挖掘到有價值的線索？
姜懷虞沉默了片刻，突然間笑出聲來，拍手稱讚道：“妙啊，曹姑娘真是孝心可嘉。”
衆人見狀，均感困惑，不解地注視着她。
獄監問道：“白夫人，您這話寓意何在？”
姜懷虞卻只是凝視着曹書綰，繼續說道：“我聞悉你遭遇不幸，懷揣着身孕千里迢迢趕至烏蘇，歷經艱辛終於見到喬同知，爲你爭取到了半個月的時間緩衝。面對這千載難逢的翻案機會，你卻無動於衷。這也就算了，但你可曾想過你母親的感受？”
曹書綰聆聽到此處，眼眸終於泛起了微妙的波動，低聲呢喃：“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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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母親的體質本就孱弱，她因你而淪爲乞丐，如今看來，恐怕也已命懸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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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書綰的眼角滑落了晶瑩的淚珠，“孃親……”
姜懷虞目光冷淡地審視着她，“你不必過於憂心，你母親病入膏肓，但只要延請一位高明的郎中細心調治，或許還能延續三五年的壽命。而你，一旦判決下來，恐怕連這個冬季都難以捱過。所以我才說你是個孝順的女兒。”
曹書綰愣愣地詢問：“東家，你的話究竟是什麼含義？”
“我的意思是，你本有一條生機，但你卻不知珍惜，甘願無辜爲人頂罪，讓你母親白髮蒼蒼地送走你這位黑髮女兒。這在他人眼中或許是一幕悲劇，但在我看來，你母親失去你這個不孝的女兒，反而應該感到欣慰。畢竟，如果我有你這樣愚昧而軟弱的女兒，恐怕即便到了九泉之下，也無法得到安寧，倒不如沒有。你若真的命喪黃泉，我反而會爲你母親感到高興。”
姜懷虞的話語刻薄而尖銳，獄中的犯人們都驚愕不已，甚至有幾個女犯在一旁竊竊私語，發出幾聲嬉笑，直到獄監目光掃過，她們才紛紛閉嘴。
曹書綰一臉錯愕地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後才緩緩說道：“東家爲我跋山涉水，千里奔波，曹書綰感激涕零，今日你說的這些氣話，我不會放在心上。”
姜懷虞冷笑一聲，“你也知道是氣話。”
曹書綰默然不語。
姜懷虞繼續說道：“但事實是，你母親的確已經淪爲乞丐，你可以詢問獄監。你揹負着命案，或許可以輕易赴死，但你想過沒有，你死後，難道還要讓你母親跟隨你下去受苦嗎？”
曹書綰淚如泉涌，聲音哽咽，“都是我不孝……”，字字如泣血，令人動容。
“你實在是大不孝，我得說，曹嬸的命運真是令人同情，她辛辛苦苦將女兒撫養成人，卻未享受到幾日安寧，反而承受了無盡的苦難。”
曹書綰聽着身旁的責難，終於無法抑制心中的淚水，她哽咽着喊道：“我能怎麼辦？所有人都指責我犯下了殺人之罪，所有人都欺負我、排斥我，我該如何是好？我一遍遍聲明自己的清白，可有人相信我了嗎？既然結果都已註定，爲何還要讓我在這世間受苦，不如賜我一把利刃，讓我痛快地結束這一切……”
姜懷虞再次蹲下身來，目光堅定地與她對視，說道：“我相信你。”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平和與堅定：“如果你真的是被冤枉的，那麼你就絕不能放棄生存的希望。”
曹書綰望着他那堅定不移的眼神，心中的絕望漸漸開始動搖。
“真的嗎？”
“不嘗試一下，你怎麼能確定呢？”
曹書綰眼中閃現出一絲掙扎，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旁邊的那羣女囚。
姜懷虞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