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歲聞言，脣角微彎，露出淺淺的笑容，她不再說話，倚靠着椅背，就這麼看着顧言川手下忙個不停。
滿室細碎的光，在地上映出顧言川的影子，他手指纖長，骨節分明，打磨的動作乾淨利落，極富美感。
不知他在這裏忙了多久，額間竟然出了細密的汗。
之歲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也沒說什麼，站起身走出門，竟一眼也沒再看顧言川。
顧言川雖說手下一直在忙，但也時時注意着之歲這邊的動靜，神經繃直。
他沒錯過之歲臉上的笑，還以爲和她的關係能有好轉，不料她竟這樣走了。
他心中失落，怔怔地看向房門處，走廊沒有半點之歲的影子，寂靜無聲，一時間顧言川心裏空得厲害。
自嘲一般收回視線，卻在下一秒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
聲音越來越近，顧言川僵硬地擡起頭，之歲那雙純白的布鞋驀然進入他的視線。
向上看，是之歲白皙嬌嫩的面龐，她左手拿着一杯水，右手拿一條毛巾，迎着光站在他面前。
“喝點水吧。”之歲柔聲道，微微彎腰，將手中的杯子遞到顧言川面前。
顧言川忙丟開手中的工具，接過杯子，利落地站起身。
他看着之歲，之歲也看着她，兩個人都沒有先開口。
“你現在不能彎腰。”顧言川憋了半天，冒出這樣一句蠢話。
之歲訝然，瞥他一眼，“我還沒這麼不濟。”
顧言川眨眼，頗有些手足無措。
他本就生得好，這副樣子倒沒顯得多蠢，反而有點呆萌的味道，和他往常勝券在握，冷靜自持的模樣相去甚遠，之歲也是頭一回見他這副樣子，心中納罕，眼中便攜了幾分笑意。
“我給你擦擦汗。”之歲擡頭看他。
顧言川愣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彎下腰，將臉湊到之歲面前。
他們離得很近，近到之歲可以聽見顧言川略微粗重的呼吸，近到之歲可以清晰地看到顧言川臉上的汗珠，近到之歲的心微微失控。
她錯開眼，向後撤了一小步，舉起手中的毛巾，爲顧言川擦起汗。
之歲擦得不認真，她都沒正眼看顧言川，自然擦不好，有一搭沒一搭地碰着顧言川的額頭，卻總擦不對地方。
顧言川彎着腰，面前是心愛的姑娘，瓷白的面上布着點點紅暈，柔弱無骨的小手不時觸及他的肌膚，又很快離開，欲說還休，顧言川只覺得身上一片燥熱。
汗水於是不停地往外冒，匯聚在一起，流過他的眼角、側臉，最後順着下頜線流進脖子裏，再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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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歲瞧在眼裏，只覺得手下的毛巾十分燙手，索性將毛巾塞到顧言川另一只空着的手中，轉過身，“你，你自己擦吧，我先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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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之歲就要往外走。
顧言川哪裏肯讓她走，“歲歲！等一下。”
之歲離開的腳步微頓。
顧言川連忙將手中的杯子和毛巾放到桌子上，快步走到之歲身邊，“我，我送你回房。”
之歲是懷了孕，但又不是傻了，回個房間倒也不必人特意護送，他不過是想借機同之歲多相處一會兒，顧言川的藉口很蹩腳，之歲的心卻軟了。
她也知道顧言川是被她一個月前拒婚的事嚇到了，有點風聲鶴唳，所以前幾天纔會誤會她不想要孩子，說來說去，是她沒有給夠顧言川信心。
之歲不是故意想和他鬧，只是陡然知曉懷孕的事，她的心情實在複雜，對顧言川這個讓她懷孕的罪魁禍首，她確實有些遷怒，但這些情緒只是一時的，顧言川是她的愛人，是她孩子的爸爸，她不可能永遠不理他，也捨不得永遠不理他。
於是之歲沒有拒絕，“好。”
這個字於顧言川來說，無疑是天籟之音。
他喜不自勝，大着膽子牽起之歲的手，另一只手順勢放在之歲的腰間，還真是一副認真送之歲回房間的做派。
之歲並沒有推開他，任他攬着。
把之歲送回房，顧言川沒着急離開。
之歲躺到牀上，軟軟地靠在牀頭，偏頭看向顧言川。
顧言川也回看着她，“歲歲，你好好休息，等過兩天我帶你去醫院做產檢。”
“嗯。”之歲低低應下。
“你覺得這幾天的飯菜合口味嗎？聽說女孩子有了身孕後口味會改變，不知道你是不是也這樣。”顧言川又問。
“挺好的。”
“那就好，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喫的？”顧言川追問。
之歲搖頭，她胃口還行，倒也不必折騰顧言川。
“這樣我就放心了。”顧言川說着，去到窗邊把窗戶關死，“這幾天天氣多變，也快入冬了，千萬不能着涼了。”
“嗯。”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顧言川溫聲道。
之歲沒有回答，直到顧言川快走出房門，她才微微拔高聲音，“言川，你等等。”
顧言川立刻轉過身，直直地看着之歲，“歲歲，有什麼事嗎？”
之歲捏了捏被角，微垂着睫，“你這幾天辛苦了，注意休息。”
顧言川心頭一喜，折返回之歲的牀邊，“歲歲！”
他沒繼續說下去，千言萬語都梗在喉頭，不知從哪裏說起。
之歲卻先開了口，“言川，這幾天我認真想了想，我確實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我不應該遷怒你，對你不聞不問……”
“不，歲歲，你一點錯都沒有，是我做的不夠好，不能給你足夠的安全感，讓你傷心，這些都是我的錯，你不要這麼說自己，在我心裏，你一直都是最好的。”顧言川打斷之歲的話，頗有些急切地說着。
他索性坐在牀頭，拉起之歲的手，“歲歲，你千萬不要這麼想。”
之歲抿脣，秀眉微鎖，“言川，你聽我說，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我就是普通的女生，在喜歡的人面前也會不自覺地敏感，也會因爲一點小事就生氣，也會因爲要做媽媽而感到害怕，也會有情緒受不了的時候。”
“你願意接受這個不太完美的我嗎？”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之歲很認真地看着顧言川，她很在乎顧言川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