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柔聽到重重的關門聲，愣怔在原地，感覺四肢冰涼。
謝阿姨聽到這句也愣了下，隨即躲進廚房偷偷抹眼淚去了。
許久，盛柔才變換動作，從半蹲到完全癱坐到地板上，心尖一陣陣抽疼。
她不知道這樣的情緒在小云斐心裏藏了多久，更不知道三歲的孩子聽到這種充滿惡意的嘲諷是什麼感覺。
伸出冰涼的手去拿手機，撥通小云斐主班老師的電話。
東拼西湊，終於從老師口中得知一些事情——
和小云斐打架的那個小男孩在班上一向橫行霸道，經常欺負別的孩子，小云斐看不慣總是出手，次數多了，兩人便成了“仇人”。
上個星期，老師讓小朋友們用水彩筆畫爸爸和媽媽。
別的小朋友雖然畫的並不好，但勉強能看出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
只有小云斐不同，他畫了好看的媽媽和……一頭熊。
老師就奇怪，問他，“爸爸爲什麼是一頭熊？”
老師以爲他有別的比喻。
誰知小云斐想都不想地道，“我沒有爸爸，就算有也是一頭熊，我沒見過。”
小朋友鬨堂大笑。
事後，那個愛動手的小男孩就經常罵小云斐是“野孩子”，說他是沒有爸爸的小孩。
小云斐警告過他幾次，卻沒用，他該說還是說，嘴在他身上。
這個事老師也挺頭疼，跟男孩媽媽溝通過幾次，男孩媽媽卻不以爲然，說難道這麼小的孩子連說話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老師知道能進這所幼兒園的家庭都非富即貴，見小云斐沒很重的情緒，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糊弄糊弄過去了。
盛柔聽着，心裏一陣難以言狀的愧疚和難過涌上來。
她一直在說教，一直在批評，卻缺忽略了小云斐反常的情緒。
她……不是個好媽媽。
……
小云斐悶在房間拼樂高。
樂高塊很小，有些不好按的地方他力氣太小按不進去，卻還是抿着脣倔強地按。
按得手指發白，留下一道道痕跡。
盛柔就是這個時候敲門進來的。
小云斐沒擡頭，裝作沒聽見繼續狠狠按樂高塊。
盛柔走過去，見他一張小臉緊繃，跟一塊樂高過不去，伸手拿過樂高，幫他按好。
小云斐還是不說話，毛茸茸的頭頂透出七個大字：我在生氣，別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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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盛柔把樂高遞給他，“媽媽不知道俊俊罵你話，今天的事媽媽誤會你了，對不起。”
聽到這話，小云斐繃不住了，嘟嘴，“是不是老師告訴你的。”
“嗯，”盛柔摸摸他的頭，“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告訴媽媽可以嗎？”
小云斐彆彆扭扭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說了。
原來是那個叫俊俊的小男孩搶小朋友的東西，小云斐去理論，結果俊俊罵他是“沒有爸爸的野種”，小云斐氣不過，就推了他一下。
俊俊自然不肯，就上手狠狠撓了小云斐，小云斐太疼了，忍不住又推了一下，俊俊沒站穩，頭就磕到了木椅。
聽完，盛柔面色冷了冷。
特別是聽到那句“野種”的時候心裏尤其難受。
她深吸一口氣道，“爲什麼下午不跟媽媽說呢？他先罵人的，肯定是他不對。”
小云斐坐着身子，像個小大人似的，“因爲雪兒姐姐說過，不要在媽媽面前說這些，媽媽會難過。”
“……”
“我不想媽媽難過，我要保護媽媽。”
盛柔的心臟扯了下，眼圈紅起來。
小云斐站起來摸摸她的臉，“早知道就不說，你看你又哭了，下次你再問我都不說了。”
盛柔吸了吸鼻子，想哭又想笑，“媽媽不是真的哭。”
她伸手把小云斐抱在懷裏，“媽媽是高興，感動的想哭。”
只有三歲的小云斐無法理解大人的感情，仰起小臉問，“所以我沒有惹媽媽生氣對不對？”
“嗯。”
盛柔抱了他許久，鬆開他，定定看了他好一會兒，道，“小云斐，媽媽帶去見爸爸好不好？”
小云斐有點懵，“我有爸爸嗎？”
“當然有，”她摸摸小云斐的臉，“每個孩子都有爸爸。”
“走吧，媽媽帶你去。”
小云斐爬起來，“遠嗎？雪兒姐姐說爸爸在國外。”
盛柔，“……以前遠，現在不遠。”
五分鐘後，站在29樓的小云斐更懵了，“媽媽，爸爸住在我們樓上？”
盛柔擡手的動作一頓，“嗯。”
“那他爲什麼從來不來看我？”
“……”
“是不喜歡我嗎？”
額……盛柔一個也答不出來，有點頭大。
她也想知道爲什麼回國這麼久，陸繹琛都能忍住不來看小云斐。
她看着面前禁閉的門，突然有些尷尬。
大半個月前她還在這裏放了狠話，說橋歸橋路歸路，結果今天又找上門……
不是不是，不是她找他。
是小云斐找他。
盛柔做好心理建設，深吸一口氣按下門鈴。
“叮咚——”
“叮咚——”
接連兩聲都沒人開門。
盛柔不禁鬆口氣，“爸爸可能今天不在家，我們明天……”
話沒說完，門開了。
小云斐仰頭，第一個叫出來，“叔叔？”
盛柔：？？
盛柔滿頭問號，“你認識他？”
小云斐剛要說話，陸繹琛彎腰一只大掌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把他拎起來放到房子裏。
“帶兒子來見我對吧，兩個小時後來接。”
“砰。”
門無情關上。
盛柔被門聲砸得震了下。
這是什麼情況？
……
屋內。
一大一小面對面坐在手工地毯上，大眼瞪小眼。
小云斐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原來你就是壞蛋爸爸。”
陸繹琛低眸睨他，嗤聲，“上次買玩具還一口一個好爸爸，今天就變成壞蛋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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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小云斐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我那是亂叫的，要是知道一直惹媽媽哭的人是你，我纔不會叫你。”
聞言，陸繹琛眸光沉了沉，“你媽媽總哭？”
“關你什麼事。”小云斐很有個性。
陸繹琛按耐住想揍他的情緒，沉着嗓子道，“把你媽媽的事都告訴我，一個字都不要落。”
小云斐哼哼，“休想。”
看來不打一頓是不會好好說話了。
陸繹琛慢條斯理站起來。
再小的孩子也有預估危險的本能，小云斐爬起來就往門口跑。
陸繹琛兩步過去，拎起他的後衣領。
小云斐哪是他的對手，小胳膊小腿使勁掙扎，“你就會欺負小孩！”
“等你老了我拔你氧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別落我手裏！”
人不大，詞彙量還挺豐富。
陸繹琛嗤笑，“等到那天再說，今天我教教你什麼叫老子什麼叫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