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韞再次見到封瑾年的時候,他正在更衣。
三四個丫鬟捧着托盤站在一邊,而他身邊最得用的大丫鬟青蘿則細心爲他撫平衣角,來到他身前,準備爲他繫上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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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他做了一個手勢,示意青蘿退下,然後直勾勾看着初韞,“阿韞,你過來伺候。”
他將初韞的名字咬得很重,語調溫柔繾綣,冷淡的眉眼間含了三分笑意。
誠如初韞所言,爲了避免麻煩,她戴了一張銀質面具,將大半張臉遮擋起來,只露出形如菱花的脣瓣和小巧精緻的下巴,以及那一雙好似會說話的杏眸。
聽到封瑾年的話,她的眼中閃過驚詫,卻沒多說什麼,安靜地上前。
隨着初韞的動作,封瑾年敏銳地嗅到屋子裏多了一股淡淡的牡丹清香。
香味不重,不會讓人覺得膩味,聞着反而能讓人聯想到雨後牡丹花的嬌美妍態,和他清早聞到的濃郁脂粉味全然不同,至少不會讓他產生嘔吐的想法。
由玫瑰花香聯想到的脂粉味,成功讓封瑾年的心情變差,再看初韞的時候,眼神更冷了幾分,面前的女子和府中那些女人別無二致,哪怕她身上的味道並不讓他厭煩,可他還是喜歡不起來。
封瑾年心思繞了幾圈,而初韞也已經來到他的身前,小心翼翼從青蘿手中接過蹀躞帶,彎下腰給封瑾年束腰帶。
縈繞在鼻尖的玫瑰花香越發濃郁,封瑾年垂眸看去,只能看到初韞捲翹的睫毛,她動作熟練,很快束好腰帶,此時正在爲他掛香囊、玉佩等物。
服侍封瑾年穿好衣服,初韞垂首立在一旁。
封瑾年從鏡子中看到自己一身的打扮——千金難求、華貴無比的綢緞製成的衣服、價值抵得上上京一座三進三出院子的玉佩、今上親自賞賜的銀月彎刀……
這一身行頭,很符合他驕奢銀逸、風流浪蕩的名聲,去赴宴剛好合適。
只是還缺少一點東西。
封瑾年瞥了一眼初韞,見她露出的下巴未施粉黛,連脣脂都只塗了薄薄一層,就知道她指望不上。
“阿韞,跟我走。”
話音剛落,也不等初韞回答,封瑾年便擡腳離開。
初韞只來得及看到他的背影,忙邁開步子跟上。
初韞對世子府的地形不熟悉,並不知道要去哪裏,只悶頭跟着封瑾年,走過兩道門和長長的抄手走廊,停在一座小院門前。
封瑾年並未解釋什麼,一腳踏進院子。
走了半程子路,還未到正房,就有人迎面走來,人未至,語先來,是一道嬌妹至極的女子聲音,聲音裏彷彿摻了蜜。
“世子爺,您來了,怎麼也不叫下人通報一聲?”
初韞落在封瑾年身後,微微擡眸,看清了來人的面容,女子約莫十六七歲,五官卻已長開,美得奪目耀眼,髮髻上的釵環都很貴重,衣服面料也是江南特有的、極珍貴的緞面。
依據她的打扮,以及對封瑾年的稱呼,不難猜出她的身份。
果然,下一刻初韞便看見女子撲進封瑾年懷中,隨之而來的還有女子低落的聲音,“世子今晨走得那麼早,阿鳶還以爲自己昨夜服侍得不好,惹您生氣了。”
她在封瑾年懷中蹭了蹭,有點撒嬌的意味。
“怎麼會?世子府滿園春色,阿鳶一直都是最合本世子心意的那個,我怎麼可能生你的氣?”封瑾年一只手攬住懷中女子的肩,另一只手落在女子纖細的腰上。
他此刻說話的語調,初韞從沒聽過,溫柔得有些過分,連眼神也柔和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真的?”阿鳶半信半疑。
“當然是真的,你陪了我這麼些年,我待你如何,你會不知道?”封瑾年低聲道。
阿鳶有些害羞,拿帕子遮了遮臉,掙扎着從封瑾年懷中退出,“阿鳶一直記着世子待我的好,不敢有一刻忘懷。”
她擡起眸看向封瑾年,眼中的情誼真摯熾熱。
封瑾年回以一笑,同樣溫柔地看着她。
兩人郎情妾意,初韞看在眼中,心中疑竇叢生,她斂眉沉思,再擡眸時,卻發現封瑾年回頭看了她一眼,眸色冰冷無比。
“阿鳶知道世子今日要赴宴,特意爲您準備了糕點,您可要帶上?”
女子聲音響起的那一刻,封瑾年打量的目光已經消失,彷彿他真的只是隨意看了身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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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你有心,知道外面那些糕點我吃了都不喜歡。”封瑾年道。
阿鳶聽了這話,高興極了,連忙吩咐人去取糕點,而她則乖巧站在一旁,滿心滿眼盯着封瑾年。
封瑾年也時不時回她一笑。
糕點送來後,自有封一接過,封瑾年又和阿鳶說了會話,也沒進屋,只說今日宴席需早早前去,要阿鳶乖乖待在府中,等他回來。
阿鳶自然沒意見,一直把封瑾年送到院門口,纔在封瑾年的催促下,依依不捨轉身離開。
封瑾年目送着阿鳶,在她身影消失的那一刻,眼中的萬丈柔情化爲蝕骨的冰冷。
他轉過身,一言不發往前走,一直到上了馬車,都沒再說過半句話。
在封一的示意下,初韞跟着上了馬車,她剛拉開車門,就迎上了封瑾年冷得嚇人的眸,頗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封瑾年眼見初韞尷尬,並未立刻出聲,而是仔仔細細拿着帕子擦拭手指,然後盯着初韞,將她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纔開了金口,“進來。”
初韞如蒙大赦,彎腰進了馬車。
馬車很大很華貴,初韞坐在車門邊,和封瑾年隔了好幾個人的距離。
有人敲了敲門,是封一,“世子,鳶夫人送的糕點。”
封瑾年涼涼瞥了初韞一眼,冷聲道:“拿進來。”
初韞:“是。”
她打開門,從封一手裏接過食盒,轉過身時,發現封瑾年已經閉上眼,也不敢說話,只慢慢走到馬車內的桌案前,將食盒放在上面。
“打開。”
在初韞準備回到自己剛剛坐的位子時,封瑾年忽然說道,他連眼睛都沒睜,卻彷彿能看到初韞的所作所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