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瑾年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噩夢。
夢裏,他一次又一次目睹母妃死亡的畫面,那張總是溫柔笑看着他的臉會在某一個瞬間變得血肉模糊,而他則像是被施展了定身咒,不論怎麼努力都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倒在血泊中。
這場夢太痛苦了,不僅帶給他精神上的折磨,連帶着使他的身體也無法承受,冷汗沁出他的額頭,浸溼他的後背,他的身體止不住顫抖。
他彷彿被抽走了靈魂,就像一個旁觀者,只能站在一邊,靜靜地看着年幼無力的小男孩抱住鮮血淋漓的母親,彼時的男孩太過弱小,哪怕明知母妃的死有蹊蹺,可他無能爲力,只能痛苦地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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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夢似幻的拉扯感充斥着封瑾年的整個靈魂,讓他一時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他是那個小男孩嗎?亦或是別人?
毒素擾亂他的神經,痛苦的記憶麻痹他的靈魂,封瑾年猶如置身煉獄,他被強行定格在痛苦的回憶中,不得抽身,不得安寧。
記憶不會因爲他的痛苦而停止,那些回憶像一個張着血盆大口的怪物,無情地攻擊着他,叫他生不如死。
痛苦的感覺一點點累積,在快要到達頂峯的時候,他忽然聽到有人在叫他。
“世子,世子——”
就是這道聲音,把封瑾年從迷茫中拉了出來。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究竟是誰,施加在靈魂上的壓力慢慢消失,他發現自己能動了。
可身邊的一切仍在繼續,他的母妃滿嘴鮮血倒在地上,小男孩跪在地上,不停地喚着母妃、母妃。
而和剛剛的一切不一樣的是,忽然有一個男子走進封瑾年的視線,男子看不見封瑾年,封瑾年卻能看清他的一舉一動。
封瑾年認出這個男人是鎮南王。
十幾年前的鎮南王很年輕,他穿着華服,一步一步走向已經氣絕身亡的髮妻和哭得幾乎斷氣的長子,面上沒有一點表情。
“吳氏已死,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陰影籠罩在小男孩身上,因爲父親的冷酷無情的聲音,男孩哭得更傷心了。
封瑾年看見鎮南王臉上流露出不耐的神情,然後毫不遲疑地吩咐身邊人把小男孩拖走。
因爲要離開母親,男孩很害怕,拽着母親的衣服,不住地哀求父親大發慈悲,讓他留下來陪着母親。
年幼孩子的淚水無法勾起鎮南王的憐憫,對他而言,這個流着髮妻一半血的孩子,從來只是恥辱,看着這個孩子,他就能回憶起從前仰仗吳家鼻息的日子,於是他只是冷冷重複方纔的吩咐。
護衛衝進來把男孩抱走,男孩一直掙扎,直到最後哭暈在侍衛懷中,被強行帶走。
封瑾年站在原地,滿身血液都被凍僵,由於後半段記憶太過痛苦,年幼的他選擇遺忘,這次卻被繞骨醉勾起完整的回憶。
他一直以爲親眼目睹母妃死去的畫面,已經足夠痛苦,卻原來看着鎮南王冷漠地對待他和母妃,會讓他感受到雙倍的痛苦。
什麼叫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一個年輕的孩子,不讓他留在母親身邊,他還能去哪裏?
也對,母妃那時已經被禁足在偏遠一隅,身邊所有得力的奴僕都被調走,否則堂堂王妃怎麼會被鴆殺?
封瑾年雙眸充血,他忽然衝到鎮南王面前,把鎮南王撲倒在地,一拳一拳打着鎮南王的臉。
每落下一拳,他都會說出一句想說的話。
“我母妃死了,你憑什麼活着?”
“同樣是你的兒子,你爲什麼對我這麼殘忍?”
“都是你害了我母妃,你該死!”
……
或許是因爲幻境,鎮南王沒有掙扎,反而像個木偶一樣被封瑾年單方面捶打。
打到最後,鎮南王已經血肉模糊,溫熱的鮮血噴濺在封瑾年臉上,他鬆開手,慢慢站起身,吐出一句冰冷的話,“你早該死了。”
最好死在十二年前,免得日後噁心他。
封瑾年看都沒看地上的鎮南王,毫不猶豫地轉身,蹲在地上,抱起早已斷氣的母親。
這一次,他不會讓任何人帶走他的母妃,更不會讓她被葬入那骯髒的鎮南王墓穴,等待着有朝一日和鎮南王合葬。
封瑾年將他的母妃葬入了吳氏陵墓。
“母妃,和家人在一起,你應該不會難過了吧?”他跪在墓碑前,笑着說話,眼淚卻不受控制流了下來。
“孩兒也是你的家人,孩兒想留在你身邊,永遠都不離開。”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封瑾年真的想尋死,夢境中的一切似乎能被他操控,在生出這個念頭後,封瑾年手中憑空多了一把短刀。
刀身雖短,但插入心臟,足夠要一個人的命。
封瑾年握着刀,抵在自己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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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上眼,正要用力。
“瑾年,瑾年——”
熟悉的女子聲音在封瑾年耳邊響起,這次女子換了稱呼。
這道明顯不屬於這個幻境世界的聲音讓封瑾年的動作停止,他環顧四周,卻沒找到聲音的主人。
“世子,請您醒過來。”
女子的聲音再次響起。
腦海中忽然擠進來無數畫面,這些畫面提醒着封瑾年,他並不屬於這個虛幻的世界,方纔一切不過是十幾年前的事,真正的鎮南王還沒有死,他沒有報完仇,他不能沉溺在這裏。
以及,除了報仇,還有一個人在等他,期待着他醒來。
封瑾年猛然扔掉手中的刀,從這場幻夢中醒來。
甫一睜開眼,初韞滿是焦灼的臉便映入封瑾年眼簾,她手裏拿着毛巾彎着腰,見他醒了,眼中迸發出喜悅。
“您終於醒了。”
封瑾年從她的聲音裏聽出極度的驚喜,他的嗓子又疼又澀,沒能第一時間出聲迴應,因爲初韞彎着腰,兩人距離很近,封瑾年聞到了令他感到心安的牡丹花香。
他感覺嗓子的不舒服恢復了一些,正要開口,卻見初韞慢慢直起身子。
封瑾年以爲她要走,下意識伸出手拉住初韞的衣袖。
初韞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盛滿驚詫,她嘗試着發出疑問,“世子有什麼吩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