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櫻殿雖是偏殿,卻有一樣是旁的殿宇比不得的——庭院西側修葺了一方極大的水池,聽說殿宇原先的主人來自江南,入宮後思念家鄉景緻,爲解她相思之苦,前朝的皇帝特意修了這池子,還移植了許多菡萏花,帝王如此細膩關懷的心意使得落櫻殿一時風頭無兩。
花無百日紅,女子還是失寵了,這方池子自此破敗。
因先主人境遇坎坷,失寵而死,本朝妃子都對落櫻殿避之不及,淑妃掏空心思爲難初韞,這才把她遣來了此處,賢妃本想在齊景珩面前提一提,將初韞從落櫻殿撈出來,好叫初韞記住她的好,哪知初韞後來得罪了齊景珩,賢妃自然不願在她身上花心思,如此一來,初韞倒和落櫻殿綁死了。
初韞沒有諸多忌諱,再加上入住前內務府早將池子打理好,引來活水,池子生機初現,她便接手繼續盤活池子,往池子裏投入魚苗。
彼時她失寵的風聲傳得厲害,弄來這些魚苗很花了些銀子。
說來也巧,御花房送來的花就擺放在池子旁,齊景珩拉着她賞花,自然也瞧見了池子。
池水深陷地面,四周修了臺階方便人臨近了玩水,和御花園裏的池子倒沒什麼兩樣,紅鯉成羣結伴在水中游動,引得水面盪開漣漪,它們交織在一起,彷彿紅綢入水。
齊景珩停了步子,目光落在水面上,“愛妃這殿宇倒新奇。”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臣妾沾了先主人的光,纔有這美景可賞。”齊景珩顯然不知道這池子被後宮人嫌惡,她也沒有多言,笑道:“池子原種了荷花,可惜常年無人打理,臣妾入住前淑妃娘娘特意着人清理,將枯荷移走,池子纔有了生機。”
“臣妾家鄉有一處紅鯉池極爲出名,當地人們時常去放河燈,向神佛祈願,遙寄相思,臣妾從未見過那方池塘,又想着錦鯉送福,意頭是好的,便做主在池子裏養了紅鯉。”
女子的聲音很好聽,音質偏柔,語調和緩,娓娓道來,別有一番滋味,齊景珩聽得仔細,琢磨她話裏的意思,意味不明道:“賢妃是個好的,你也有心。”
“娘娘自然是極好的,一心爲臣妾考慮。”初韞滿目感激,附和道。
齊景珩脣角微彎,眼底的笑意退了幾分。
他知道賢妃的小心思,爲了至高後位,幾年來如一日經營她的好名聲,施恩良多,行事謹慎,想拿捏住她的把柄,不容易。
還有眼前的人,竟真的爲了那點小恩小惠,巴巴兒在他面前爲賢妃說好話,他該說她天真好呢?還是該嘲笑她蠢?
帶了幾分審視的姿態,齊景珩道:“賢妃不負賢名,你若得空,可以多同她往來。”
他睨着初韞,仔仔細細觀察她的神情。
哪料女子笑得燦爛,“是,臣妾記住了。”
沒心沒肺的樣子,刺得齊景珩眼睛疼,他輕飄飄移開視線,“走吧,去看花。”
初韞落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越往前走,梔子花的芬芳越濃烈,一盆又一盆的花緊挨着,或開得燦爛,或舉着花苞,白燦燦一片,蔚爲壯觀。
齊景珩心中滿意,偏頭看向身後的初韞,便見女子眉眼彎彎,目光中是純然的喜悅。
“愛妃可喜歡朕的禮物?”齊景珩明知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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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韞回神,行禮道:“喜歡。”她猶覺不夠,補充道:“陛下送的禮物是臣妾最最喜歡的。”
送的禮物得人喜歡,送禮的人自然也高興,齊景珩的笑帶了幾分真意,“愛妃喜歡就好。”
初韞皮膚白,身上還有梔子花香,鮮活生動,說一聲人比花嬌也不爲過。
微風吹拂,送來清淡的花香,女子望着心愛的花。
齊景珩也看着自己的“花”,頭一回生出惜花賞花的閒心。
*
哪怕是個傀儡皇帝,齊景珩也並不清閒,一日的行程安排的滿滿當當,他在落櫻殿停留了片刻,便回去處理政務了。
初韞把人送走後,一心撲在梔子花上,同霜雪她們說說笑笑,好不快活。
初韞和齊景珩各有自己的事做,卻不知後宮因爲他們乍起了一池春水。
衆人以爲秦常在失寵是板上釘釘的事,哪裏想到她驟然復寵,她們拿不準齊景珩的心思,不知他是一時興起,還是真的中意這位秦常在,投鼠忌器,也沒人敢輕舉妄動,只能暫且壓下心頭不滿,繼續觀望。
讓人驚訝的是,齊景珩今夜竟然又去了落櫻殿,看他的架勢對秦常在竟然不是一時起意。
宮裏人人都要看齊景珩的臉色,他的意志自然被所有人關注。
就像油鍋裏丟進了一滴水,油水迸濺,噼叭作響,今夜後宮熱鬧極了,而其中最爲熱鬧的還是落櫻殿。
不過有了初韞的提點,再加上霜雪等人的敲打,落櫻殿的宮人別管是不是旁人的探子,都提着小心,不敢太得意,有條不紊做着自己的事。
齊景珩自然有所察覺,這羣宮人比之今晨穩重了不少,他看着也舒心,對初韞更加和顏悅色。
用過晚膳,齊景珩自去沐浴,初韞坐在軟榻上捧着書讀,初時看得入迷,讀了片刻,睏意襲來,恨不得立刻躺下休息,昨日便沒有睡好,今日雖然補了會兒覺,卻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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睏意一來,很難抵擋得住,初韞無意識鬆開手中的書,靠着身後軟枕,眯起了眼,但她心底又知道此時不能睡,於是眼睛眯起又猛然睜開,過了會兒再眯起、再睜開。
頭懸樑的讀書人發上繫了繩子,提醒着他不能偷懶,初韞頭上也有個無形的繩子,綁着她,拽着她,讓她不敢睡着。
好幾次次在快要睡着的時候驚醒,她就像驚弓之鳥,每次睜眼的時候都下意識看向淨室入口,確定齊景珩沒來後,又自顧自眯起眼,反反覆覆不得安生,小雞啄米一樣,可憐是可憐,可愛也是真可愛。
齊景珩好整以暇站在淨室入口,已經看了初韞好一會兒,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看向初韞的目光有多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