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麻喇姑把酥糖端上來，舉到玄燁的跟前。
玄燁拿了一個喫，笑着道：“老祖宗，酥糖好喫的。”
他用力的握了握太皇太后的手，太皇太后欣慰的笑了笑。
然後突然又似乎清醒了，對着蘇麻喇姑道：“德貴妃呢？哀家要見她。”
玄燁的心突然就提了起來。
“老祖宗，您還病着，等好了……”
“哀家好不了了，哀家知道日子不多。所以哀家要把生前該要的債都要了纔好閉眼。”
玄燁就沉默了。嘴裏的酥糖的甜不知道爲什麼竟然有些甜中帶着一絲絲苦，在心底漾開。
錦欣坐着暖轎到了太皇太后的宮裏，她懷孕已經九個月左右了，眼看着就要生了。
錦欣的肚子藏在厚重的棉衣裏頭看着也十分的明顯。
她這一胎只顯了肚子，其他地方開始倒是瘦弱的不行。
人開始也是受了罪的。
錦欣扶着秋和的手進了屋裏，見到了太皇太后先請了安。
玄燁看了一眼錦欣，情緒有些低落。
錦欣愣了愣，這樣的孤獨的玄燁，還是第一次見到。
太皇太后看着錦欣擺了擺手，錦欣過到牀邊有些困到的跪到了牀榻邊的腳蹬上。
“太皇太后喚臣妾，是有事吩咐嗎？”
太皇太后不悅的看着錦欣，聲音都透着幾分的責備道：“哀家是管你討債的。”
“是。”
錦欣大概知道太皇太后說的債是什麼了。
“你敷衍得了蘇麻，敷衍不了哀家。罷了，既然你不願，哀家也不勉強了，但，哀家要給未出世的小曾孫一個見面禮。”
“是。”
錦欣乖巧的應是。
其他什麼都不敢說。
這應該是太皇太后最後的遺言了。
“你乖巧，哀家疼你。日後你謹守本分，哀家就給你恩典。你發誓，日後謹守本分，絕對不會覬覦你不該覬覦的東西。”
“臣妾發誓，臣妾絕對不會覬覦臣妾不該覬覦的東西。”
“若違此誓。”
“若違此誓。”
“必然要受到輪迴報應，嚐遍苦楚。”
“必然要受到輪迴報應，嚐遍苦楚。”
錦欣木然的跟着太皇太后說着，她只能跟着說。
玄燁盯着錦欣的脣，一直看。
眼中閃爍的，仍然是錦欣從未見到過的東西。
“你身份原本是配不上中宮之位的，但皇上看重你，哀家想讓乖孫高興，自然不會阻攔的，所以哀家要給你擡旗，你本是正黃旗包衣，就擡旗到正黃旗滿洲，你阿瑪魏武，就封了一等承恩公。日後你在中宮位子上，要對待皇子皇女無偏頗，若是讓哀家知道你敢做出有違今日誓言的事情，皇太后會代替哀家，懲治你。”
“是。”
錦欣給太皇太后磕頭。
皇太后在旁邊拿帕子擦眼淚。
她想說點什麼，但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想着把太皇太后的囑咐都記清楚。
玄燁仍舊是握着太皇太后的手不動。
太皇太后說完就對着錦欣道：“去吧，等你生了孩子，就是懿旨傳遍六宮的時候。”
太皇太后說的是懿旨，而不是聖旨。
自然是以太皇太后的名義而寫的。
錦欣又給她磕了個頭，才扶着秋和退了下去。
太皇太后摸着玄燁的手，笑容變得和藹起來。
“皇瑪嬤還不知道你的心思？皇瑪嬤是會成全你的。你一直都是皇瑪嬤最心愛的小孫孫。”
玄燁這個孫子，其實比兒子更加的像兒子，他纔是太皇太后一點點給帶大的，最後培養成了優秀的皇帝。
“謝皇瑪嬤成全孫兒。”
玄燁笑了笑，並沒有哭。
他知道若是他哭了，太皇太后的心中必定是萬分不捨。
他是太皇太后這個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了。
“皇瑪嬤累了。辛苦了一輩子了，實在是累了。乖孫，害皇瑪嬤的人，你要讓他們給個交代，日後牽制或處置，都由你說了算。”
太皇太后眼神變得渾濁起來，但突然亮了亮。
“哀家想回草原了。但從哀家離開科爾沁的那一刻起，哀家就知道，有生之年是不可能再回去了，總是哀家對不住科爾沁，玄燁，你，你……”
太皇太后想說什麼，但最終是沒說出口來。
“皇瑪嬤，孫兒明白。孫兒已經定了，讓凝雪嫁到科爾沁去，她是朕最心愛的女兒，朕答應你，不會對科爾沁用兵。”
玄燁說出這句話後，太皇太后的眼神亮了亮，她嗚咽了一聲。
“哀家承諾過烏雅氏，不會讓她的孩子和親。你倒是捨得。”
“朕會說服錦欣，她，會明白。”
其實，帝王的決定，任何人都無法反抗，就是不明白，也反抗不了的。
太皇太后安心了，她握着玄燁的手逐漸的失去了力道。
玄燁回握着太皇太后的手，柔聲道：“皇瑪嬤安心，大清只要有朕在，就還是姓愛新覺羅，朕的兒子也會讓大清基業長青。不會辜負您的期許。”
太皇太后就露出一個笑容來。
有些嚮往。
她意識逐漸渙散了，突然對着空氣喚了聲：“你可還怨我？你應當怨我的，我不配爲您的福晉。你還等着我做什麼？”
太皇太后的眼神像是透過空氣看着某個人。
蘇麻喇姑突然捂着帕子哭了起來。
她知道，太皇太后說的人是誰。
是哪個視她如命，愛她如寶的男人。
那個權傾天下而甘於彎腰做臣子的男人。
那個爲了太皇太后甘心給稚童當軍師的男人。
那個，太皇太后，也深愛的男人。
“玄燁，若是烏雅氏這一胎生的是兒子，就送到軍營中去吧。哀家覺得，他要回來了。”
太皇太后訥訥。
“孫兒記住了。”
玄燁承諾的聲音很沉穩，絕不是敷衍。
“好，好，好。”
太皇太后連說了三個好，笑着閉上了眼睛。
“太皇太后！！！”
衆人都跪了下去，嗚咽聲在天皇太后勾起的脣角中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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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吵啊，真的好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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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累，她想要舒舒服服的睡一覺。
就睡一覺。
她覺得自己回到了科爾沁的草原上，縱馬揚鞭，恣意張揚。
“小玉兒，等到我！”
遠處那個男人揮着馬鞭追趕着她過來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