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樓落成之日，本是喜慶的日子，可大齊皇宮卻籠罩着一片死氣。
先是昭嬪小產，昏迷不醒，接着是陛下用雷霆手段處置了淑妃、賢妃還有太后，三個在後宮中擁有至高無上地位的女人一朝被貶，禁足宮中，再就是陛下打殺了一批參加宴席膳食準備的宮人，鮮血染紅了整個慎刑司，死亡的恐懼瀰漫在皇宮各個角落。
勤政殿外，太尉和丞相伏跪多時，早已沒了力氣，可齊景珩根本不見他們，還故意將淑妃、賢妃宮裏的宮人一個個拉出來，在兩人身旁施刑，慘叫聲不絕於耳。
齊清嘉趕來時，正有一個垂下腦袋的小太監被人擡下去，顯然已經斷氣。
餘光瞥見一片殷紅的血灘，齊清嘉眼睛眯了眯，齊景珩這是瘋了不成？
他面沉如水，緩步向前走。
見到齊清嘉，丞相和太尉忍不住直起身子，明顯有話要說，齊清嘉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噤聲，而後進入勤政殿。
一路走來，勤政殿的宮女、太監都屏緊呼吸，小心翼翼往前走，已然成了驚弓之鳥。
齊清嘉不動聲色繼續向前，行至內室，終於見到了齊景珩…還有昭妃。
齊景珩仍然穿着昨日的服飾，發冠凌亂，衣襬處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花，哪怕聽到腳步聲，他都沒有任何反應，繼續爲牀上女子擦拭面龐。
而被他小心翼翼對待的女子緊緊閉着雙眼，脣色白而發灰，周身縈繞着死氣，只有胸口的點點起伏昭示着她還有一絲生機。
“胡鬧！”齊清嘉低聲斥責。
他是攝政王，也是皇叔，現在這種情況，也只有齊清嘉敢這麼跟齊景珩說話。
話音落，齊景珩拿着帕子的手微頓，木然轉過頭，佈滿血絲的眼暴露在齊清嘉面前。
齊清嘉忍不住擰眉，齊景珩是他一手扶植上位的，雖然無能，但也不是毫無可取之處，是個很聽話、很趁手的傀儡，所以這些年，齊清嘉並沒有很虧待齊景珩，驟然見到齊景珩這麼狼狽的樣子，齊清嘉不能不震驚。
說起來，這不是齊清嘉第一次見齊景珩露出麻木寥落的神情，十年前，朝不保夕的羸弱皇子跪倒在他面前，向他尋求庇護的時候，也是這般模樣。
恍惚間，齊清嘉還以爲自己回到了十年前那個夜晚。
“皇叔。”
嘶啞難聽的聲音將齊清嘉的思緒拉了回來，齊清嘉打量着齊景珩，目光變得凌厲。
“齊景珩，你在做什麼？軟禁太后，搜查太尉府、丞相府，你可真是有本事！”齊清嘉壓低眉眼，厲喝出聲。
“他們活該！”齊景珩握緊雙拳，“他們害了我的孩子，害了阿韞！”
齊清嘉冷笑，“所以呢？”
“所以他們該死！”齊景珩擡高聲音，“皇叔，朕要他們死。”
齊清嘉怒極反笑，“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太后家、丞相家、太尉家，那個不是大齊世族，有多少子弟入朝爲官，你要爲了一個妃子，一個沒成型的孩子懲處他們？你覺得可能嗎？”
齊景珩露出痛苦的神情，陡然跪到地上，“求皇叔幫我，只要能殺了他們，皇叔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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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昭妃只剩一口氣吊着，齊清嘉打量着齊景珩也沒好到哪裏去，離瘋也不遠了，他沉默着沒說話。
“皇叔，那是我的孩子，才兩個月大，甚至沒有出生的機會，太后給阿韞有毒的香囊，淑妃和賢妃在她的膳食里加活血藥，她們害死了我的孩子，害了阿韞，她們該死，還有她們背後的家族，朕不止要她們死，還要她們再無倚仗，如果皇叔不幫我，我也一定要他們付出代價。”齊景珩恨聲道。
齊景珩所說的，齊清嘉都知曉，可要說齊景珩爲了這些，便不管不顧，一定要開罪世族，齊清嘉怎麼一點都不信呢，他睨着齊景珩，用近乎審視的目光掃向他，發現齊景珩確實滿目恨意，猶如步入絕境的困獸，恨不得下一刻就撲起來咬死讓他感到傷心的敵人。
他說的，竟然不是假話。
齊清嘉眸光微閃，這其實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各地藩王早不成氣候，偏世家不長眼，妄圖把控官員選拔途徑，甚至敢來挑釁他的威嚴，齊清嘉本就在想辦法牽制世族，如今齊景珩給他遞來現成的把柄，此事若辦得好，不僅能借着齊景珩的名頭一舉擊潰世族的囂張氣焰，還能把齊景珩徹底推到世族的對立面，而他自己基本沒有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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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利無一害的事，佑惑太大，由不得齊清嘉不心動，他放緩語氣，“世家勢大，你當真想好了？”
齊景珩聽他語氣，便知有戲，堅定道：“侄兒想好了。”
“好，本王給你三千精兵，朝中那些人也給你按下來，餘下的，就靠你了。”齊清嘉最終鬆口。
“多謝皇叔。”齊景珩目露感激。
齊清嘉將他扶起來，談妥了一樁大買賣，他也生出閒心關懷齊景珩，“你要多注意身子，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爲了得到齊清嘉的幫助，齊景珩的神經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達成目的雖然值得欣喜，可提到孩子，他還是紅了眼，嘴裏瀰漫起腥甜的血腥味。
他已經知道，原來他和阿韞真的有了孩子，昨日羅太醫顫顫巍巍跪倒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就已經有所預感，果不其然，羅太醫張口求饒，自稱假孕藥年代久遠，竟然出了紕漏。
紕漏，好一個紕漏！
害慘了他，害慘了阿韞，也害慘了他們的孩子。
作繭自縛不外如是，是他一步步縱容着太后、淑妃和賢妃對初韞下手，是他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知道真相的齊景珩嘔出一口鮮血，在羅太醫驚恐的注視下昏倒在地。
明明那麼多次，他覺出了不對，卻還是一葉障目，一意孤行。
齊景珩慘然一笑，“皇叔放心，所有害了阿韞和孩子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在此之前，我不會讓自己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