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聞言一愣。
她心裏當然是清楚的。
曾經，她是宋府的嬌嬌女，她才華橫溢，容貌出衆，在府裏的地位比她嫡兄的還要高，深得她祖父的信任和疼愛。
所以，宋府內的機要之事她都是知道的，也包括宋府犯下的那些罪。
她嫁給先帝以後，先帝削弱了宋府的勢力，卻沒有真正懲罰宋府內的任何一人。
包括罪惡滔天的祖父，都得安享晚年。
直至嘉盛帝登基爲帝，才讓宋府爲自己犯下的錯得到應有的懲罰。
可是，那時候的她從未想過是先帝主動放過宋府。
她只以爲，是她身爲皇后，與先帝斡旋，憑藉自己的能力保下了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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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聽到何老先生所言，她才恍然明白，那英明無上的先帝，怎會看不穿她的計謀？
可是當時的她以爲何老先生薄情寡義，背信棄義，她還沉浸在對他的仇恨中，根本沒有心思去注意先帝的深情。
又或者，她從未覺得先帝有多愛她。
在她眼裏，先帝不過是一個趁虛而入，娶了她，趁勢打壓宋府的仇人。
自從何老先生和她分開，娶了蘇卉以後，她覺得她遭受了愛情與友情的雙重背叛。
她甚至覺得她被全天下的人拋棄了。
她恨天下人。
其中，又最恨何老先生，蘇卉，先帝。
何老先生看着太后臉色不停變換，知道她想明白了一些事。
“太后娘娘，你這一生，終究是恨錯了人！”
何老先生聲音冷了下來。
“我沒有錯！”太后仰着脖子，那一臉的要強是她最後的尊嚴。
“哀家是太后，哀家怎麼可能有錯？”
太后瞪着何老先生，怒聲質問，“就算你說的沒錯，那蘇卉呢？她曾說我是她最好的姐妹，可她依舊趁虛而入，從我手裏搶走了你！”
“蘇卉她背叛了哀家！”太后歇斯底里。
何老先生面色一沉，語氣冰冷，“卉兒從未背叛過你！”
提起蘇卉，何老先生眉間染上了一層溫柔。
“當年先帝找到我以後，又去找了卉兒，他將宋府的那些罪證擺在了卉兒面前，他對卉兒說，要想讓你活，你就只有嫁給他爲後。”
“卉兒是出了名的心地善良，她把你當做最親的姐妹，她當然想讓你活，於是，她聽從了先帝的建議，嫁給了我。”
“你可知道，卉兒當時是有自己的心上人的，她爲了讓你活命，犧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何老先生的記憶回到以前。.七
先帝找過他以後，他直接拒絕了。
他想和當時的宋霜廝守終生。
可沒有想到蘇卉找到了他。
蘇卉對他說，“何公子，霜兒倔強好強，先帝說一不二，宋府滅，霜兒必死無疑。你是愛活着的霜兒，還是愛死去的霜兒屍體？”
何老先生還記得當時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愛活着的霜兒。”
“那好，我嫁給你，讓霜兒安心嫁給皇上，皇上一心替她着想，會好好愛她的，她的一生會很幸福。”蘇卉語氣堅決。
何老先生對當時蘇卉的表情還記憶猶新。
這個一向柔弱的蘇卉竟然有如此決絕的一面，他問蘇卉，“那你的幸福呢？”
蘇卉回答，“比起讓霜兒幸福，我的幸福就微不足道了。”
“何公子，你是不是好奇我爲什麼對霜兒那麼好？”
蘇卉解釋，“我們一起入學堂那天，我的衣裳被樹枝刮破了，我沒有衣裳換，霜兒把她的新衣裳借給了我。並且事後她知道我沒有新衣裳，就直接把那件新衣裳送給了我。”
“何公子，我爹爹只是一個小官，家裏貧窮，且我娘不受寵，我一年到頭也難得有一件新衣裳。霜兒給我那件新衣裳真的好漂亮，我好喜歡。”
“後來霜兒還願意和我成爲朋友，她那樣才貌雙全的千金小姐，竟然願意和我做朋友，我真是三生有幸啊。”
“我曾向菩薩祈禱，祝福霜兒生生世世幸福，只要能讓她過得好，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何老先生還記得當時他聽了蘇卉這些話心裏很震撼。
他和宋霜家境都很好，自然不會把一件新衣裳放在心上。
有時候他們不喜歡的新衣裳就直接賞賜給下人了。
沒想到這微不足道的幫助讓蘇卉銘記在心。
和蘇卉相比，何老先生覺得當時自己對宋霜的愛太過於自私了。
和宋霜分開，宋霜只是一時痛苦，但她卻能活着。
和宋霜在一起，宋霜會立即死。
何老先生選擇了前者。
“太后娘娘，你現在可知道，卉兒爲了讓你活着，她寧願揹負罵名，寧願被你憎恨。以至於她和我成親數年以後，就鬱鬱而終。”
“關我什麼事？”太后臉漲得通紅，她心裏依舊沒有絲毫的感謝和愧疚，她只有憤怒。
“誰讓她多管閒事？！”太后罵道，“她算什麼東西？她有什麼資格左右我的人生？”
“太后娘娘，如果當時你沒有嫁給先帝，先帝滅了宋府，你如何自處？”何老先生問。
“我絕不獨活。”太后道。
“卉兒說得果然沒錯，你會跟隨你家人而死，所以你多活得這幾十年，享受的這幾十年的光陰，都是卉兒用自己的幸福給你換來的。”
何老先生眼睛紅紅的。
到了此刻，太后才意識到，她錯了。
而且錯得很離譜！
她該恨誰？
恨蘇卉？可蘇卉救了她！
恨何老先生，何老先生也只是爲你讓她活着！
恨先帝，然而先帝一生並不曾虧欠過她，甚至爲了她，保下了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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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恨的三個人，恰恰是最愛她的三個人。
太后終究是哭了。
老淚縱橫，雖沒有哭聲，但已悲痛到了極致。
“太后娘娘，你知道自己錯了嗎？”何老先生問。
“哀家沒錯！”太后扯着脖子吼道，“哀家絕沒有錯！”
她一定不能承認自己錯了。
不然，她這一生就是一個笑話。
她絕不能讓自己的人生成爲笑話。
只要她認爲自己沒錯，那錯的就是別人。
何老先生滿臉痛心又失望，“太后娘娘，其實今天只要你親口說一聲，你知道自己錯了，那這些年，你做的一切，我都可以原諒你。”
“卉兒當年要我保證，無論你做了什麼，都要我原諒你。”
“可是，我們都沒有想到，你竟然會因爲恨我們而殺了我們的女婿，還想繼續殺我們的外孫女，外曾孫女！”
“事到如今，你竟然還不知悔改，死不認錯！你真是辜負了卉兒的一片真心！”
何老先生滿臉憤怒。
“太后娘娘，既然一切都是由我開始，那就由我來結束，你殺了這麼多人，是該時候償命了！我不會讓你繼續害人！”
“不好！”
在隔壁屋的紀南汐聽到此處，喊出了聲，和蕭景齊立即狂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