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泄完心中的不快，影感到全身癱軟無力。她攀着扶手欄杆，慢慢蹲下坐到臺階上，失了色瑟縮着，已然沒了之前的生氣。
白初然轉過身，視線落到那張憔悴不堪的面龐上，只見影的眼瞼下方染上了兩抹烏青，眼眶又微微凹陷。
想必她近來精神壓力大，睡眠質量不佳才導致她身心俱疲。
不知爲何，此刻的白初然感到煩悶，他閉着眼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裏竟有種說不上來的苦澀。
影雖然天真、活潑、開朗，但畢竟是個還沒長大，又極其渴望別人疼愛的小姑娘。
她的行爲之所以表現出熱絡、古怪，說到底是想吸引他人的關注。
不過，從目前的症狀來看，她的意識已全然甦醒，具備人類的所有情感。
如果強行把影趕走，必會遭到她的反噬。
到時候，影若是心靈崩潰，指不定會做出什麼過激行爲，來摧毀江倩。
那纔是得不償失的事情呢。
就算再心急，白初然也斷不敢冒這種風險。
現如今，「記憶嫁接法」似乎不奏效了，唯一的辦法只剩下「人格融合」。
白初然重又擡頭，目光再次落到影的面龐上，一番揣度後，他緩緩開口道：“我再寬容你幾天。最後的日子，和你的朋友好好道個別。”
“你說什麼？”
白初然話音一落，影幾乎同時發問，她抽了抽鼻子，仰着滿是淚痕的臉看着白初然。
白初然解釋說：“我的意思是三天過後，我將帶你去做心理治療。”
“憑什麼？”
影站起身，眼珠子像快要掉出眼眶那般，怒視白初然。
白初然見狀，兩手搭在她肩上，示意她先冷靜。
影卻冷靜不下來，身體不由得顫抖，上下兩排牙齒不停磕碰着。
白初然於心不忍，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影身上。
“你這幾天應該睡得不踏實吧？晚上是不是常做噩夢？夢裏面，江倩勸你與她融合。可你害怕自己的人格將被吞噬，於是你選擇刻意迴避江倩，對不對？”
影全然怔住，驚歎於白初然的分析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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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的沒錯，光睡眠就折騰的我不成樣子。如果白醫生能保證不把我的人格扼殺，我想我可以配合你的治療。”
“配合我沒有用！”
白初然沉下臉，忽然加重了語氣。
“你應當和江倩進行交流、協商。如果她願意將你保留下來，你們兩個就可以共存。”
“真的可以嗎？”
“理論上是可以的。”
“我不要這種模棱兩可的答案，白醫生，你直接告訴我，共存的機率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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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我暫時不清楚。”
“不清楚？哼……”
影冷笑一聲，倒退到應急通道門口，猩紅的雙眼發狠似的，緊緊盯住白初然。
“我想，白醫生好像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點。現在，我纔是這具肉體的主人。我的意識主導着江倩的意識，江倩應該與我協商纔對。”
“別說這種大話！盲目自信只會害了你。”
白初然壓低聲警告她，說着邁向臺階，邊走邊揮手。
“你好自爲之吧。三天後，我會過來接你。”
影目送着白初然離開，胃裏突然一股熱流翻涌，噁心的感覺讓她想吐。
她急忙跑進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推開一扇門，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通通吐了出來。
摁下衝水鍵，嘩啦，嘩啦，委屈和不甘都沖走了。
影拖着沉沉的步子，走到洗手池邊，擰開水龍頭，鞠一捧水往臉上澆，精神似乎好了許多。
洗手池上方有一塊巨大的鏡子，影擡頭，對着鏡子把散亂的頭髮撥到耳後，忽然感到後脊背一陣發涼，似乎有一雙無形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你別過來！”影指着鏡子，鏡子裏的人也指着她。
“影，不用害怕。”鏡子裏的人說，“我是倩。我知道你很想留下來，所以我們纔要好好聊一聊。或許白初然說的沒錯，我們確實可以融合在一起。”
“不要，我不要聽。你們都在騙我。”
影捂住耳朵不去聽那個虛幻的聲音，踉踉蹌蹌地跑出洗手間，與一個男人迎面相撞。
男人體格比她大，竟把她撞倒在地。
“你沒事吧。”男人伸出右手，要去牽她。
影委屈地哭出了聲，擡頭卻見宋鶴星站在自己面前。
他蹲下來，擡手擦去少女臉上的熱淚，嘴角噙着溫暖的笑，彷彿有一層光鍍在他身上。
閃閃發亮。
影感到一陣目眩，一頭撲進宋鶴星懷裏，忍住哭聲喊他：“宋鶴星。”
“我……以後可能再也見到你。答應我，不要忘記我。”
“傻瓜，又說些胡話。”
宋鶴星颳了一下影的鼻尖，將人打橫抱起，徑自走向一樓的停車場。
坐進車裏，發動引擎，車子很快便駛離了京都大學。
回到公寓，宋鶴星抱着影走進臥室，把人橫放在牀上，將一條淺灰色毛毯蓋在她身上，然後走到窗邊拉上窗簾。
室內的光線，突然暗了下來。
“好好睡吧，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不，我不累。”
影無力地搖頭，嘴角擠出不太自然的笑，她害怕自己睡着後再也醒不過來，於是強撐着起身下牀，在原地蹦跳了幾下。
“你看，我多麼精神，就算參加馬拉松也沒問題。”
然而沒站多久，影就因體力不支而摔倒在地。
宋鶴星嚇得趕緊跑過去抱她，出汗的手心摸到她滾燙的肌膚。
他感到不妙，於是用手背探了探影的額頭。
天啊，太燙了，怕是在發高燒。
宋鶴星抱她到牀上：“你哪裏不舒服嗎？”
影一言不發，只是搖頭。
他雙眉緊蹙，眉心擰成川字，握緊她的手問：“是不是頭疼？”
影不覺紅了眼眶，因爲從來沒有人會這麼關心她，其他人只把她當作江倩的替身，並且想盡辦法要把她趕走。
宋鶴星卻不同。
她頂着重重的鼻音說：“頭痛，像要裂開一樣。”
“你先等一等，我這就去拿體溫計。”
“嗯，好。”影乖乖點頭，意識似有些恍惚。
宋鶴星拿着醫藥箱回來了，他打開蓋子，取出額溫槍，對準額頭掃了一下，顯示屏上馬上亮起數字39。
“你生病了，我帶你去醫院掛急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