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道對女子是很苛刻的。
被欺負得狠了，柳寒月也想過逃跑。
可是能逃到哪裏去呢？
她有時候真恨自己不是個男子，讀書科舉掙功名，闖出去，到時候自有一片天地。
而不是只能在後宅裏，從這個門擡進那個門。
即使她不管不顧地逃了，去到外面，身無長物，誰都可以欺負她，死了也沒人知道。
她害怕。
所以她忍了，最絕望的時候，也不過是想到去死。
但那天，她正和柳芊芊一起跪在蒲團上，忽然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猝不及防的光亮，晃了她的眼。
男人穿着一身絳紫色的衣服，玉扣束髮，黑色長靴沉穩地落在地上，一步一個腳印。
柳芊芊以爲顧靖琛是來救她的，高興壞了，手忙腳亂從地上爬起來。
“表哥，表哥你是來救我的嗎？表哥，你救救我吧，孃親沒了，爹爹對我一點也不好，他把我關在佛堂裏，下人也壞，不給我飯喫！表哥，你救我，我什麼都答應你！”
隨之而來的柳老爺也以爲顧靖琛是來救嫡女的，聽到後者的控訴，忍不住後悔，不該這麼着急責罰她。
“王爺，都怪我一時糊塗，但我把芊芊關在這兒，只是想讓這孩子好好反省自己的過錯，至於下人，是我的疏忽，回頭我一定好好責罰那些下人！王爺恕罪！”
柳寒月跪在一旁，冷眼看着這幾人的鬧劇。
她以爲自己和這一場鬧劇無關，結果下一秒，顧靖琛卻直直地指了指她。
“我要帶走她。”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柳芊芊最先反應過來。
“她？！表哥，你開什麼玩笑，她不過是個小小庶女，我纔是你嫡親的表妹啊！表哥，你看看我，你娘和我的親孃纔是姐妹，她柳寒月算個什麼東西，親孃不知道是哪個踐婢，你別指錯了人啊表哥！”
顧靖琛看着她，目光裏不含一點感情。
柳老爺見得顧靖琛青眼的，竟然是這個自己從沒有上心過的女兒，一時間也有些錯愕。
回過神，他換上笑臉，去拉柳寒月。
後者因爲跪得太久了，整條腿發麻，沒有知覺，猛得一被拽起，差點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哎呀寒月，你看你，和王爺關係好這麼大的事兒怎麼不早點說呢，要是早說了，爹爹不就一早把你放出去了。”
他想把柳寒月交到顧靖琛手上，誰知後者並不接，柳老爺有點尷尬，訕訕站到一邊。
顧靖琛這時才正視柳寒月。
“走吧。”
說完，他轉身往外走。
柳芊芊不甘心地快步上前，攔住顧靖琛的去路。
“不行，表哥，反正你帶走她也是帶走，不如把我一起帶走吧，我我可以伺候你，當牛做馬，我什麼都願意爲你做！表哥，你帶我走吧，看在姨娘的面子上！”
顧靖琛薄脣輕啓。
正當柳芊芊以爲自己也能一起逃出生天，心中一喜時，卻聽見後者吐出一個字：“滾。”
說完，周思遠上前，將柳芊芊拖到一邊。後者手足並用，想阻止顧靖琛，然而無濟於事。
就這樣，柳寒月來到了王府。
“我，”她下意識捋了捋耳邊的碎髮，慌亂地別開眼，“我原本想進去照顧王妃，但周姑娘說，她來就行了。”
顧靖琛嗯了一聲：“她照顧染染的時日也不短了，有她就行，你回去休息。”
柳寒月點了點頭：“那，奴婢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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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就要往外走。
錯身而過的瞬間，她看見顧靖琛腰間玉佩的穗子有些褪色了。
鼓起勇氣，她出聲道：“王爺，這穗子都褪色了，奴婢拿回去幫你重新打了絡子再給你吧。”
顧靖琛低頭看了一眼。
他對身外之物向來沒有那麼在意，現在一看，玉佩尾部的流蘇確實有些泛白。
“王爺是金尊玉貴的人，整日帶着一個褪色了的穗子怎麼行呢，沒得叫人看了笑話，還以爲王府裏的丫鬟個個都沒長眼，連這麼點小事都不知道爲主子分擔。”
顧靖琛習慣了下人們的服侍，再說只是打個絡子這樣的小事，他並不放在心上。
隨手扯下，遞給柳寒月：“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柳寒月連連搖頭，“是王爺救了我，這樣大的恩情，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償還纔好，如今只是打個絡子，算什麼大事呢，王爺客氣了。”
頓了頓，她道：“那，奴婢就先下去了。等奴婢修補好了，就給您送到書房去。”
說完，她快步往外走，歡天喜地的樣子，不像是捧着枚玉佩，倒像是捧了什麼寶貝。
顧靖琛沒留意，進了裏屋。
蘇染染正在艱難地用左手喫早膳，周思雲站在一旁憋笑，一副想幫她，又想看她笑話的樣子。
眼角餘光瞥到顧靖琛，下意識開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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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靖琛趕緊擡手，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周思雲會意，悄悄退下去。
蘇染染正在和一顆白芸豆艱難地作着鬥爭，沒注意顧靖琛來了，只是感覺身後好像有個人，以爲是周思雲終於良心發現了。
“思雲，快點，幫我把這顆芸豆夾起來，我夾了它半天了，氣死我了，死活夾不起來，我還就不信了。”
顧靖琛拿起筷子，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鬆鬆就把芸豆夾了起來，遞到蘇染染的嘴邊。
這下喫也不是，不喫也不是。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她刻意轉移話題，想讓氣氛輕鬆一些。
顧靖琛卻不如她的意，筷子又往前挪了挪，示意她喫。
蘇染染嘖了一聲。
幼稚鬼。
非得她喫。
她一口把芸豆喫下，嚼吧嚼吧。
“你來給我換藥嗎？”她問，“其實我的傷口已經癒合得差不多了，感覺不需要這麼頻繁地天天換藥。畢竟你每日要上朝，也挺忙的，藥三天一換，或者讓思雲換都可以。”
顧靖琛看了她一眼。
“我甘之如飴。”
一下就給蘇染染整不會了。
這這這個人，怎麼現在突然這麼會了？
說起情話來一套一套的……慢着慢着，這是情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