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舒馨木然地看着白初然,良久之後,她難以置信地開口說:
“初然,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白初然苦澀地笑了笑,他沒有回答陳舒馨的問題,而是像沒聽見那樣,起身走向了門外。
陳舒馨立即追了出來,想上前安慰白初然,卻被白初然一口拒絕了。
他面色鐵青,嚴厲地警告陳舒馨說:
“不要跟過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這聲音非常冷酷,使陳舒馨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差點摔下去,她扶着牆怏怏不樂地說:
“好吧……我在這裏等你。”
說完她又樂呵呵地笑起來,心情好似沒受任何影響。
白初然感嘆着她心態真好,然後轉過身,朝醫院外的街道走去。
剛一出門,他就感受到了迎面而來的晚風,這是八月獨有的節奏:潮溼、悶熱。
他閉起眼睛,細嗅了一口八月潮溼的空氣,竟聞到了漂浮着的塵土的氣味,大概率是剛下過雨了吧,所以路面纔會這麼潮溼。
他睜開眼睛,低垂着頭,兩手插在褲兜,迎着呼呼的晚風,一面走,一面想着陳舒馨剛纔說過的話。
作爲一名在心理醫學領域辛勤耕耘十餘載的心理醫生,白初然比誰都明白,遭遇困難時的笑不是真的在笑,而是害怕狼狽被看人穿前所穿的保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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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有裝作堅強、毫不在乎了,別人纔不會嘲笑你軟弱無能,這樣,你也能體體面面地活下去。
他曾經同樣堅信笑容能爲自己帶來好運,於是他微笑地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
這份笑容的確也爲他帶來了獎賞,凡事與他接觸過的人,都誇獎他是個新時代的三好男人,女人如果嫁給他,會有享不完的福氣。
可他自己又要去何處,尋覓自己的福氣呢?
從來沒有人肯認認真真,設身處地地爲他着想。
他們總是帶着目的接近他,同時也忽略了他作爲付出者的感受。
他們認爲付出的人就應該永遠付出,如果不再付出了,他們就會說“你變了,你怎麼可以向我索取呢?”
可見,笑容並不會爲自己帶來好運,既然如此,何必執着於笑臉相待。
思來想去,白初然決定,從今往後,他要做回那個真正的自己。
想笑的時候就笑,不想笑的時候就不笑,絕不再爲難自己!
散完了心,白初然帶着輕微的失落,回到了醫院的住院部。
林愛蓮的病房就在住院部五樓,病房很豪華,也很寬敞,生活用具一應俱全。
家屬要是想留下來住,就是住一輩子也不成問題。
可這裏畢竟是醫院,誰會想在這種地方生活一輩子啊。
如果可以,他寧願少活幾年,也不願在醫院消耗生命。
住院部一樓的電梯突然響了,把白初然拉回了殘酷的現實。
他拖着疲憊的身體,沉重地走進了電梯,等電梯門再度打開時,他又沉重地走了出去。
望着住院部長長的走廊,白初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才邁步朝裏面走去。
病房門虛掩着,女人們輕言細語的說話聲傳了出來。
白初然駐足靜聽,聽到了那熟悉的,清脆的女聲,音調高高低低,起起伏伏,使他的心跳驟然加劇,像在坐過山車一樣。
聽着這一聲聲溫暖的呢喃,他感覺到有一束光從天而降了,正照拂着自己,使他凍僵的心慢慢融解,黯淡的眼睛裏也重現了光芒。
他頓時如獲新生一般,右手顫抖地推開了病房門,一股濃郁的消毒水味撲鼻而來。
他皺眉擡眸,就見病牀邊坐着兩個女人,她們正在寬慰病牀上的老婦人。
這兩個女人分別是江阿姨,還有江阿姨的女兒。
白初然喊了一聲“江阿姨”,然後把目光投到了江阿姨的女兒身上,酸澀的淚水差點涌出來。
這麼多天過去了,江倩終於肯露面了,也終於肯發發慈悲與他對視了。
他強行壓制着內心的激動,緩緩地走到病牀邊,然後彎下腰來,低聲喚着林愛蓮:“奶奶。”
躺在病牀上的老婦人,正閉目養神,聞言緩緩睜開了渾濁的雙眼。
看到是親孫兒來了,林愛蓮的臉上馬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她張開嘴巴,虛弱地說:“初然來啦……”聲音乾枯嘶啞,聽上去也有氣無力。
白初然趕忙蹲下身去,伸出雙手,將林愛蓮冰冷枯瘦的右手緊緊地攥在兩掌之間,然後溫和地問道:
“奶奶,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好一些?”
林愛蓮看着孫兒關切的模樣,心頭又是感慨又是欣慰。
她想對孫兒說“我好多啦”,卻發現沒有力氣發聲,只好用微笑和點頭來代替。
這時候,江倩終於注意到了白初然臉上的傷,不禁驚訝:他是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的。
江慧子倒是有所耳聞,可親眼目睹之後,她同樣感到很驚訝。
今天傍晚,林愛蓮出門前,告訴江慧子說她要出門一趟,讓江慧子好好守家。
哪裏能想到老太太是去警局處理孫兒被打一事,這一口氣沒順上來,纔會暈厥過去。
要是老太太早點告訴她,江慧子在心裏想道,她肯定會跟着一塊去的。
老太太平時和氣慣了,肯定不好意思和對方扯皮,她江慧子可不一樣,誰要敢惹她,別說掀桌子了,把打人者送進監獄都有可能。
江慧子暗自琢磨了一會,然後腆着大肚子站起來,將白初然叫到了病房外的走廊。
她先是嘖嘖搖頭,接着又嘆息了一聲,嘆完了氣,她語重心長地說:
“初然啊,阿姨知道你現在很擔心奶奶,但是你也要先顧及好自己的身體啊,畢竟你是奶奶唯一的希望,你要是倒下了,奶奶怎麼辦?”
白初然點頭說:“阿姨,您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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