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家宴,但來的都是皇親國戚,不可失禮於人前。
管家從京城貴女圈中最負盛名的霓裳閣訂做了一條淺藍流仙裙,外披織金絲月白大袖衫。
蘇染染本就是活潑的性子,雲錦紗飄逸靈動,倒是很襯她的性子。
兩匹毛色均勻的寶馬拉着車轅,慢慢悠悠進了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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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長長的甬道,視線陡然開闊,春天的旭日已經冉冉升起,轎輦馬車絡繹不絕,可見宮宴之盛大。
蘇染染趴在車窗旁看了半天,最後蹦出來一句:“好多人啊。”
顧靖琛以爲她緊張,沉聲道:“一會兒你就跟在我身邊,不要亂走。”
蘇染染哼了一聲。
瞧不起誰呢。
宴會的地點設在御花園深處。
四月末,牡丹開得正好,粉紅漸變,大朵大朵挨在一起,密而不亂,楚楚有致。
蘇染染作爲顧靖琛的妻子,座位自然被安排在他旁邊,兩人同桌而食。
甫一落座,就有好奇打量的視線自四面八方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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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染染一開始以爲大家是在看面具男顧靖琛,壓根沒往心裏去,直到後者起身去交際,火辣辣的視線還是一點沒少以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好像是在看她。
這個想法,在半個時辰之後,得到了驗證。
太后在雲臺山爲國祈福,還不到出關的日子,所以沒有出席。帝后二人端坐高位,主持大局。
既然是家宴,皇上沒有穿明黃的朝服,而是換了深紫的便服。頭頂的金冠也摘了,隨意地用玉扣束起頭髮,顯得隨和了許多。
皇后則是一身暗紅華服,裙襬墜地。雖然沒有過多的華麗配飾,仍掩不住高貴的氣質。
衆人依次入席,樂坊的舞女和樂師從兩側魚貫而入,依次登上中間的空地。
歌舞聲起,宴會正式開席。
世家的年輕公子和小姐在或主動或被動的推波助瀾下,一個個拿出自己準備多時的特長,登臺表演。
蘇染染啥也不會,兩耳不聞窗外事,專心致志埋頭喫。
“聽聞淳王爺兩月前娶得賢妻,才情相貌皆出衆,尤其是琴藝,造詣極高,繞樑三日不絕於耳,可惜沒有機會見識。今日宮中得見,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讓王妃爲大家彈奏一曲?”
席間突然被提及,蘇染染懵懵地擡頭。
她?
彈琴?
彈棉花還差不多。
正當她思索怎麼體面地婉拒時,身側的男人開口道:“傳言不可盡信,我夫人並不擅琴。”
“那笙?”又問。
“也不擅。”誠懇的回答。
“會簫,箏,都可以。只是助興而已,王妃不必謙虛。”對面步步緊逼。
顧靖琛遺憾地搖了搖頭:“我夫人不會樂器。”
周圍傳來低低的嗤笑聲。
在場的賓客不論男女,都有着良好的出身。
從小到大,家族不遺餘力地培養,琴棋書畫,詩酒花茶,不說樣樣精通,起碼拿得出手。
像蘇染染這樣,什麼都不會的,實在罕見,倒像是雞立鶴羣。
“早就聽說淳王妃出身極低,上不了檯面,還以爲是玩笑話,現在看來,竟然是真的。”
“方纔就見她喫個不停,左一口右一口的,姑娘家家,一點也不知道矜持,便是我丫鬟,也不至於這個喫相,想是這輩子都沒見過什麼好東西。”
“可憐淳王爺,也是金尊玉貴的人,日日對着她,只怕隔夜飯也要嘔出來吧。”
蘇染染垂眸,手中的酥酪忽然就不香了。
她沒心沒肺慣了,但再沒心沒肺,也不是聾的。
一點點自尊心也是自尊心,大庭廣衆之下被貶低到塵埃裏,一蟄一蟄地疼。
“我夫人雖不會樂器,畫藝卻是不俗。平日裏閒來無事,我與夫人喜歡一同作畫自娛自樂。眼見一日比一日炎熱,暑氣將至,不如我與夫人共作一副盛夏芙蕖圖,爲大家助興。”
“?”
蘇染染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悄悄掐了顧靖琛一把。
胡說八道什麼,她根本不會畫畫啊!
顧靖琛笑容不變,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幾個宮人擡着一張大大的矮桌,輕手輕腳放到正中,手腳麻利地鋪上畫紙,擺好畫筆。
顧靖琛主動牽起蘇染染的手,溫熱的手掌握住微涼的指尖,傳來令人安心的力量。
“你在紙上隨意畫幾個圈,剩下的交給我。”
蘇染染脣形不動,小聲問:“幾個是幾個?要大的要小的?”
“隨你。”
話音剛落,兩人已走到桌前。
所有人的目光交匯在這對壁人身上,萬衆矚目。
蘇染染咬咬牙,硬着頭皮執起筆。
不管了,反正顧靖琛說了,一切交給他,那自己就相信他一回。
她低下頭,在白紙上畫了大大小小十來個圓,專注的樣子,還真挺像那麼回事。
等她畫完,顧靖琛迅速接手,用小一號的狼毫筆在紙上細細勾勒,很快就有了蓮葉田田的雛形。
接着,他輕點硃砂,在荷葉叢中寥寥幾筆,含苞待放的荷花躍然紙上,栩栩如生。
蘇染染在一旁驚訝得微微睜大雙眼。
這,這還是剛剛被她折磨過的那張宣紙嗎?
顧靖琛放下筆。墨跡未乾,他稍微等了會兒,而後拎住宣紙的兩個角,提起展示。
荷花素淨純美,荷葉大氣磅礴,兩相輝映,明明只有單調的色彩,竟能迸發出攝人心魄的美感。
牡丹亭裏一片寂靜,靜到掉根針都能聽得分明。
半晌,皇后端莊一笑,丹脣輕啓:“荷花高潔,出淤泥而不染,一如淳王妃,身世坎坷,但守得雲開見月明。想必,是極契合的愛意,才能共同創作出這樣一副輕靈仙氣的畫作。賞。”
“臣弟謝皇嫂。”
蘇染染慢半拍地跟着顧靖琛行禮。
衆人見沒好戲可看,也就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蘇染染身上。
宴席恢復一開始的和諧融洽,交好的貴女王妃三三兩兩竊竊私語,偶爾男人間觥籌交錯。
蘇染染鬆了一口氣。
“那個,謝謝你啊。”細若蚊喃。
但顧靖琛還是聽到了。
他壓下脣角的笑意,微微側頭:“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