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冶深深一勺挖下去,大口大口,喫得最快。
年長些的沈菁沈蘊其次,小娘子家,心思細膩,不捨得破壞上頭栩栩如生的動物,便小心翼翼繞開那些獅蠻,沿着邊角向中間挖。
沈況喫得最慢,但也是一臉饜足,他最喜歡甜食啦!
奶孃準備了帕子在一邊跟着,不時爲他拭一下脣角。
崔令鳶雖然不認同這樣事無鉅細的照顧縱容孩子的方式,但別人家的孩子麼,她也不會出什麼“建議”,而且沈況是因爲體弱,又難得的懂事,任誰看了都慈母心腸大爆發,崔令鳶也對他很有幾分憐愛。
沈況的奶孃是姜氏精心挑選的,懂藥理,上回沈蕙說會替沈況把關飲食的就是她。
崔令鳶這次也是提前跟她說過了,還另做了小塊的讓她嚐嚐把關:“裏面是栗子和米粉,栗子益氣、厚腸胃,可以安中養脾,少喫一些沒事的。”
自家小郎君太瘦弱了些,就是腸胃上的毛病,奶孃笑道:“是。”
她拈起一塊梅花圖樣的慄糕放入口中,觸感先是涼,涼而不冰,這樣的天氣不至於凍壞腸胃,而後是綿,舌頭一卷就可以輕易抿化那糕,
蜜的甜、酪的醇……奶孃笑道:“三夫人果然好手藝,這慄糕喫着比蜜煎局的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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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偶然一次因爲給沈況試菜,她有幸喫着了聖人賞賜給郎君的慄糕呢,那樣拇指大的一塊,一碟裏只有五枚,哪裏有這樣挖着喫暢快?
這就是恭維了。
崔令鳶自知廚藝不過三流,大家捧場,只不過是因爲身份的不同,總覺得專司庖廚或是宮裏的點心總應該更精緻些,她們這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知道怎麼做,就已經很值得稱讚了,遑論她做得還像模像樣呢!
——
沈晏下值回來,看見院子門口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探頭探腦,走近再一看,“阿蕙?”他開口叫住對方。
沈蕙嚇一跳,轉過身來,臉色尷尬:“三、三叔。”顯然她想到了上一次不太愉快的爭執。
沈晏對小孩還是很寬容的,尤其是這個自己看着長大的大侄女,在他心裏比旁的幾個都更親厚。
既然已經罰過了,這會便沒與她計較上回失禮的事,點點頭,
“在門口做什麼,怎麼不進去?”
沈蕙哪裏是不想進去,她想起來自己幾次三番的“小人之心”,尷尬地不好意思進去,彆彆扭扭地在院子門口站了大半刻鐘。
此刻,跟着三叔進去,好似又找回來了一點點底氣,這是沈家呢!她姓沈,她怵什麼!
“郎君回來了?奴婢伺候郎君更衣。”
崔令鳶被小孩們纏着聊天,沒注意門口,只有阿梨先看到了他,笑着迎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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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淡淡看她一眼,輕蹙眉,沒說什麼。
崔令鳶這纔看見他,當然還有他身後彆彆扭扭的沈蕙。
微笑着上前:“郎君回來了?今天做了重陽糕,一會讓婢子給郎君送些去,暮食卻還要等等。”
沈晏眉頭鬆開,頷首:“辛苦你了。”
眼風掃過那邊喫得歡快的四只饞貓兒,沒想到看見今日聖人賜食的重陽慄糕換了種樣貌出現在自家餐案上,不可謂不驚訝。
引首問她:“獅蠻慄糕?”
原以爲她就是會些家常菜,竟然連蜜煎局的點心也會麼?
崔令鳶點點頭,謙虛道:“琢磨着便做成了,只是不知和宮裏的是不是一樣口味?郎君一會嚐嚐吧。”
扭頭又笑問沈蕙:“阿蕙是來尋阿況的?恐怕他們還要多在這兒玩一會,一會我讓丁香送他們回去吧,左右奶孃也在這兒。”
卻不是邀請她留下來一起喫那看着就美味的重陽糕。
沈況聞言擡頭,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沈蕙,單純不諳,“阿姊?”
沈蕙察覺到自己尷尬的處境,好似心裏堵了一塊,看着弟妹們喫得那樣高興,破天荒沒有頤氣指使,咬脣甕聲道:“沒事……我在這兒等他就好。”
“也好。”
崔令鳶笑笑,進廚房去看自個的晚飯如何了。
沈蕙走到沈況身邊坐下,緩聲道:“阿況,慢些喫,阿姊在這等你。”
沈況捧着勺子點頭,一副聽話乖巧模樣。
沈蕙心一軟,沒那麼難受了,揉了揉他的腦袋。
沈況卻是回身挖了一大勺栗子泥,遞到她嘴邊:“阿姊,嘗。”因爲嘴裏含着未化的糕點,不便說太多話。
沈蕙先是愣住,然後偷偷覷周圍……崔令鳶不在,她那幾個丫鬟也不在,三叔不在……
她若嘗一口,就一口,其實也不會被人發現的吧?
甜香佑人的栗子泥就在嘴邊,沈蕙想起前年聖上賜給阿耶的那一盤獅蠻慄糕,因爲阿況喜歡,耶孃都沒捨得喫,她也只嚐了一個,猶記得那細膩綿甜的味道……
唉,若不是阿孃總說她大了,她其實也是很喜歡喫甜食的。
不,阿孃說得對,她已經是大女郎了,要做好表率!沈蕙狠狠心,就要拒絕。
在她猶猶豫豫的時候,沈況卻是懶得繼續等她了,直接將勺子往前一送,出神間,脣上傳來溼涼的觸感,而後舌頭嚐到了甜味兒……唔!
她驚恐地捂住自己的嘴:“阿況!你……”
阿況眨眨眼,糯聲問:“阿姊,好喫麼?”
沈冶也笑嘻嘻湊過來:“大姊姊,好喫麼?”
好喫麼?
好……喫。
……
自然是好喫的。
兩個字沉重似千鈞,卻不容置疑。
之前沒喫到,她還能嘴硬,現在若再違心否認,那便是說謊了。
沈蕙紅着臉,輕輕點了下頭。
許是破了戒,破罐子破摔,她頗不好意思:“還有麼?”
沒想到,她這反應就等同於一滴水濺進了一鍋沸油,一石激起千層浪,
“三嬸!大姊姊說栗子糕好喫!”
“三嬸,阿姊也喜歡你做的糕!”
“三嬸,阿姊說不夠喫!”
……
一時間院子裏迴盪着小孩們激動的叫喊聲。
沈蕙呆愣愣地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耳邊全是弟妹們鴨子般聒噪的“三嬸三嬸”,
“三嬸,阿姊說不夠喫!問你還要!”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她纔沒說!
沈蕙氣得臉紅,羞臊欲死,閉上眼咬牙切齒道:“別喊了!”
可崔令鳶已經聽見動靜了,笑眯眯地出來:“哦?”
哦?
崔令鳶是厚道人,收起促狹,忍笑道:“阿蕙既然喜歡,一會便拿些回去吧,做了很多。”
“不,不用了!”
沈蕙接受不了這般丟臉,旋風似地跑了,連要帶弟弟回去的初衷都忘了。
崔令鳶尾瑣一笑,小姑娘,就是臉皮薄。
早知如此,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