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天色矇矇亮，雲層透出曦光。
“這天亮得是越發遲了。”
“今年冷得很，估計入了十月，就要燒地龍了。”
屋外，阿桂與阿蓮兩個小婢的閒話聲絮絮傳入迷迷糊糊的崔令鳶耳中，她翻了個身，將頭埋進被子裏。
又清淺寐了快一個時辰，天光大亮。
帳子外催了好幾道，崔令鳶才勉強半坐起來，茴香打起帳子，就聽得二人喜氣洋洋地道賀：“今兒可是三娘生辰呢！”
崔令鳶茫然了好一會兒，噢，今天是生辰呢。
“既是生辰，怎麼不讓我多睡會呢。”崔令鳶幽怨看她們，頂着眼下兩塊青黑。
“娘子夜裏做賊去了。”茴香捂着嘴偷笑。
崔令鳶嘆氣：“做了個夢，嚇人，快天亮才繼續睡着。”
“夢都是反的。”丁香先安慰她，又忍不住問，“娘子做的什麼夢？”若是像二孃那樣，成夜魘着可就不好了，得去找高人算算解夢。
丁香很有些未雨綢繆的自覺。
崔令鳶卻是怎麼也不好意思說，因爲太無厘頭了，她倒不是被嚇得睡不着，是無語了。
她夢見沈晏帶回來個小宮女，跟她說他們纔是真愛，她只是白菜，然後她就真的變成了一顆綠油油的大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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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她便生氣地指着對方罵：“你這個大豬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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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對方竟然真的變成了一只豬蹄的模樣，
一只穿着官袍、頭上甚至還帶着兔耳襆頭帽的豬蹄！
小宮女被嚇跑了，她就在一邊哈哈大笑，沈晏生氣地罵她，然後……然後被路過的庖廚看見，便將他們都丟進鍋裏去煮了，成了一道爛糊白菜燉豬蹄……
……
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娘子今日想喫什麼？長壽面是必有的，其餘的”丁香笑道，
“娘子今日還下廚麼？”
“下。”崔令鳶堅定道。
不僅要下，還要搞個大的，趕緊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噩夢後遺症給排出去。
其餘的也就罷了，朝食是來不及做了，讓大廚房送了熱熱的羊肉蘿蔔湯來，配芝麻餅，並清蒸山藥糕、炒豆腐絲、拌醋芹、清炒菘菜等素食，一向是大廚房的拿手好菜。
不同於逐漸變得挑剔的沈三郎，崔令鳶倒是覺得這寧國府的庖廚手藝真挺好的。
這羊肉湯就很不錯，羊肉酥筋爛多汁，舌頭一抿就化，湯也鮮香，天還沒亮就燉上了吧？
嘖嘖，聽說那童大廚是某御廚世家的親傳弟子呢，手藝真是不賴。
若童生福知道自己卯足了勁兒做出來的朝食還不如隨手燉了用來給其他素菜調味的蘿蔔羊肉湯，定要氣得鼻子都歪過去。
一碗羊肉湯下肚，冰冷的手腳頓時暖和起來，喫過朝食，崔令鳶恢復了平日的精氣神，這便挽起袖子，開始動手做生日糕。
崔令鳶已經愛上了做糕，重陽有重陽糕，七夕有七夕糕，中秋有月團。
畢竟做糕是個雅緻活，讓她這個“俗人”也附庸風雅了一回嘛！
更別說還好喫。
崔令鳶的生日糕，其實說白了有些像後世的奶油蛋糕。
蛋糕胚用烤爐烤出來，外層的奶油便是“酥”。
之前做雪粉糰子的時候，就是拿這個代替的奶油，味道竟然很不錯，奶香濃郁。
時下有道流行的點心叫做滴酥鮑螺的，便是用這酥做出來的，外形一般有兩種，扁的像牡蠣，長的像螺螄，故得名“鮑螺”。
每逢中秋元宵，有客人來，高門大戶總會端出滴酥鮑螺來招待。
《金瓶梅》尤其細緻地描述了，此物“入口而化”，應伯爵第一次喫的時候盛讚：“上頭紋溜就像螺螄兒一般，粉紅、純白兩樣兒。吃了牙老重生，抽胎換骨。”
崔令鳶將發酵成“酪”狀態的牛乳倒進小鉢中熬煮，煮成奶渣，一邊慢慢滴入幾滴白醋，不斷攪和。
牛乳分層，上層析出乳清，下層越漸濃稠，擓去乳清，摻入些牛油脂膏，再淋些蜜糖，放到室外去冷凝。
這樣的深秋，不一會兒就生成了乳白色的酥。
“娘子，酥成了！”
沒白費茴香每隔一會就要跑出去看酥成沒成，第一時間就被她給發現了。
衆人便拿了模具來，讓崔令鳶擠。
崔令鳶先給蛋糕胚從中間切開，抹上“夾心”，一層酥一層栗子泥再一層酥，然後在蛋糕胚表皮抹一層面，這時候便可以往頂上裱花了。
一圈圈的波浪形鑲邊，純白的酥裏摻上些胭脂，就成了粉色，擠花瓣，摻上菠菜汁，成了綠色，擠葉子……崔令鳶到底不是學烘焙出身，手一抖，葉子比花還大。
這個時候阿杏還要在一旁盛讚崔令鳶巧手，就是東市上最有名的糕作坊也沒有她做出來的滴酥鮑螺漂亮，
“哪有人能想到把鮑螺擠成花兒形狀呢！天下奇聞！”
“我們娘子就是厲害！這花跟真的一樣，這葉子舒展大氣！好看！”
……
這彩虹屁，崔令鳶心虛的輕咳一聲，忍不住笑起來，小粉絲的崇拜是盲目的。
在後世，這就是最簡單的裱花。
笑完以後，崔令鳶又要謙虛：“這還不算什麼，還有一樣叫做帶骨鮑螺的，被稱之爲天下至味，只可惜我不會做。嘖嘖，那才叫厲害。”
帶骨鮑螺，就是把乳酪與蔗糖霜和在一起，熬之濾之漉之掇之印之，《陶庵夢憶》裏說這是天下至味。
就是有餡心的奶油嘛！
阿杏堅持道：“娘子不會做，卻也沒在外間見着有人會做，聽也沒聽過，還是娘子淵博。”
好吧，粉絲是沒法講道理的，何況崔令鳶就愛聽彩虹屁。
崔令鳶哈哈大笑兩聲，伸手去捏她發包，阿杏知我者也
裱花以後，又用這時節的水果切成小塊點綴上去，什麼梨子葡萄有什麼綴什麼。裱花失敗以後，崔令鳶已經徹底放棄了審美，一通胡嚕，成品竟然有種潦草之美。
難道這就是新手保護？
趁着保護期，她又做了一個大的出來，將先前的那個放去凍着，叫婢子們分食了這個大的。
見大家埋頭細細品嚐，不時發出嘖嘖讚歎之聲，崔令鳶也忍不住提前嚐了些，嗯！嗯！
好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