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二妹!
馬春娘!
是她的貼身嬤嬤,也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婢女,從膠州一路跟她輾轉到了益州。
她也想起,爲啥聽到上園村會耳熟了。
馬春娘一家跟着她到了益州後,大兒子和小女兒留在了府裏做事,男人就帶着孫子在附近找了塊地安家落戶。
“他是鄉下出身,不習慣在城裏,總覺得在鄉下有田地,心裏才踏實!”那會兒,馬春娘就是這麼跟她說的。
彼時,何太太覺得田家人不易,馬春娘又打小跟着她,還拿了不少銀兩給田家人,讓丈夫給當地里長打招呼,讓田家人能安置田地。
她感慨馬春娘在她身邊多年,早年就給田家人放了籍書成了良民,只是馬春娘不願離開,一直在她身邊做事。
馬春娘這個孫兒,她是見過的。
前年老太太過壽,田家大兒媳帶着兒子進府,那孩子跋扈,試圖去撈池裏的魚,被大兒媳打罵,她正好路過瞧見。
那小孩兒沒認出何太太,見有人維護,氣呼呼朝野豬兒大吼:“野豬兒,我回家告我娘,說你欺負我!”
他說完狠狠瞪了何太太一眼,扭頭跑走了。
何太太心裏亂七八糟的,總覺得今日之事太過詭異。
“你….你今年多大?”
野豬兒忙着要去地裏幹活,邊走邊道:“16歲!”
何太太捂着心口,如此說來,竟是與她那兒子一般歲數。
她想起馬氏每次跟她說起家中事,從來都只有大兒子小女兒,最驕傲的便是讀書的二兒子,從未聽她提及還有這麼個小兒子。
馬氏在她身邊多年,向來心善見不得弱小無助,那爲何對這個小兒子不管不問?
野豬兒見何太太像是不舒服,趕忙回頭將她扶住:“大娘,你….你咋樣了?
我要去幹活,沒法送你去看大夫啊,我…我也沒錢啊!”
他着急不已,偏偏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何太太抓住野豬兒的手臂:“你扶着我到那邊坐坐,緩緩就好了!”
野豬兒沒法子,只好扶着她地邊樹底下過去。
何太太心裏存着事,冷汗不停涌出,身體越發無力,眼前一黑,險些摔倒一下,下意識就去抓野豬兒的衣服。
刺啦一聲,野豬兒本就破爛的衣服,被她扯掉了半邊袖子,露出半邊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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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住,我…..”何氏緩過那陣發黑,目光落在野豬兒的胳膊上,整個人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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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顫抖着伸出手,摸着野豬兒胳膊上的紅色印記:“你….你這是打孃胎裏帶出來的?”
野豬兒縮了縮身子:“是,我娘說,這是前世作孽留下的業火,原本生下我,就該扔到廟冠裏去的。
只是我娘捨不得,纔將我給留下了。
算命的說,我前世作孽太多,今世要多受些磨難,不然老天就會收了我!”
“啊!”何太太捂着心口,死死咬住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淚眼婆娑看着野豬兒,摸着那塊紅色胎記心如刀絞。
這是她的兒啊!
是她千辛萬苦保下的兒子啊。
她生產之時大出血,兒子被人抱走之時,睜眼瞬間,只來得及看清兒子胳膊上那一塊胎記,隨後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她昏迷了三天,才撿回一條命來。
月子裏,別說照看孩子,就是自己醒着的時候都極少。
家裏人都以爲她邁不過那個坎兒,連棺材和白幡都準備好了。
迷迷糊糊中,她像是聽見孩子在喊娘:“娘,你不能走啊,你不能丟下兒啊!”
不能!
她不能丟下兒子,世間男人多薄情,她若不在,兒子落在旁人手裏,還不知要受怎樣的折磨。
她拼着一口氣,咬牙從鬼門關裏逃了出來。
等到出月子時,兒子已經被奶孃養的極好,只是那先前的奶孃不盡心,瞌睡打翻燈油,燒着了孩子,將孩子半個手臂都給燒爛了。
她清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將那奶孃給打殺了。
如今想來,怕是其中多有鬼祟啊!
“大娘!”野豬兒着急不已:“你清醒清醒,我不能再陪你了,我要去下地了。
天黑我幹不完,大嫂不會讓我回家的!”
何太太疼的整顆心都在抽搐,親孃在跟前,他還忙着要去犁他的地。
兒啊,你看看娘啊!
她死死拽住野豬兒的胳膊,紅着眼張了張嘴,想告訴他,自己纔是他的親孃,可喉嚨似被堵住,一時居然說不出來。
不能!
她不能這個時候告訴兒子,惹了田家人懷疑,她要把兒子帶回去,告訴丈夫田家人的惡毒陰險。
馬春娘,敢這麼對她兒子,讓她兒子吃了這麼多年的苦,過着牛馬不如的日子,絕不可能就這麼放過她。
“你先別幹活,我….我是你姨母,我帶你去見你娘,她有事找你,特意讓我來尋你的!”
野豬兒壓根不信何太太的話:“不會的,我娘不會找我的,她….她最討厭看到我的!
活兒沒幹完,我….我今天又要沒飯吃了!”
何太太淚如雨下,這孩子是受了多大磨難,對馬春娘居然懼怕至此。
她一狠心,壓低聲音道:“你娘在城裏出了事,連累了你兩個哥哥,如今家裏就你這麼個兒子,所以,才讓我來尋你!”
野豬兒大驚:“我….我娘出啥事了?我去告訴大嫂!”
何太太心如刀割,馬春娘那般待他,他居然還惦記他。
“告訴你大嫂作甚,她再是厲害,那也是婦道人家,經得住什麼事!”她拉着野豬兒:“你先與我去城裏,將事情處理好了,再回來告訴你大嫂。
快走吧,去晚了,你娘怕是有危險!”
野豬兒猶豫:“我….我回去換個衣服!”
何太太問他:“你還有好衣服?”
野豬兒語塞,他…..他哪裏有什麼好衣服,衣服都是補了又補。
何太太心酸不已,不由分說拉着他就走。
天黑時,田大嫂見野豬兒還沒回來:“好喫懶做的東西,不曉得跑哪兒躲懶去了!”
小兒子湊跟前道:“娘,野豬兒他肯定跑了!”
田大嫂愕然:“跑了?他能跑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