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娥的少女心思，徹底斷送在了那一日。
程夫人沒那個精力去管她是怎麼看破紅塵，重新做人的，她讓丫鬟挑了一些貴重的字畫，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康王府。
她到時，顧靖沅還沒有下朝。
管家恭敬地給她上了一杯六安瓜片，又上了幾盤點心，擺放在旁邊。
顧靖沅回來，程夫人在前廳聽到馬車的動靜，起身迎了過去。
“康王爺。”她笑着上前。
顧靖沅一怔：“程夫人怎麼來了？”
程夫人故意打趣：“我來坐坐。怎麼，你不歡迎啊？”
顧靖沅搖了搖頭：“晚輩豈敢。”
接風宴上的事，他稍稍一想，就能想通幕後主使究竟是誰。
一下子除掉自己和蘇染染兩個，除了程月娥，還會有誰這麼恨他們倆，視爲眼中釘，肉中刺呢。
更不用說，還是她讓自己去拿的佛經。
他在蘇染染面前故意避而不談，並不是真的不知情，而是念着這些年的情分，想着到底大錯沒有釀成，不想讓她太難堪而已。
顧靖沅忍不住苦笑。
他的未婚妻，爲了能嫁給他的皇兄，真是處心積慮啊。
程夫人見他的態度冷淡，沒有往常那麼熱絡，知道問題的癥結在哪裏，嘆了口氣。
“前幾日，朋友送了老爺幾幅董昌的山水畫，老爺知道你喜好這口，便讓月娥得空了給你送來。可女兒家臉皮薄，只好由我這個做母親的，代走一趟了。”
說着，她把手裏的卷軸遞過去。
顧靖沅確實喜歡，立刻打開看了一眼。
“我家裏也存了不少董昌的真跡，但多數是他年輕時候的作品，尚且意氣風發。這幾幅，應該是他臥病在牀時所作，心境全然不同，風格變了，筆調也沉穩了不少。”
程夫人裝模作樣地看了兩眼，道：“真是呢。康王對此果然有研究，這畫送了康王，恰如寶劍贈英雄，紅粉配佳人，如此纔不算埋沒了它。”
顧靖沅知道程夫人是在擡舉他，連忙擺手。
“夫人太客氣了。程尚書在山水字畫上的造詣，是數一數二的，曾得過先皇的嘉獎，晚輩與他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怎麼會呢。”程夫人掩脣笑了，“康王才華橫溢，所以月娥纔會傾心於你。她這丫頭，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親自教養在身邊，是什麼脾性，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眼高於頂，若不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可看不上。”
顧靖沅露出苦笑。
“傾心於我？我只怕，並不入程小姐的青眼。”
程夫人見他連月娥都不喚了，張口就是程小姐，心裏咯噔一聲，面上仍舊維持着平靜。
“她這孩子，到底年歲不大，雖然已及笄，但我和老爺就她這麼一個女兒，真是眼珠子似的寵着，所以難免任性，偶爾，也會做出一些荒唐事。”
顧靖沅不置可否。
他不認爲這是任性。
程月娥的行爲，分明是發自內心。
程夫人遞出了臺階，見對方沒有要借坡下驢的意思，在心裏嘆了口氣。
此時萬萬不可叫丈夫知道。
她必須儘快打開顧靖沅的心結，否則要是鬧到退婚那一步，她和女兒一個都落不到好。
屆時……
程夫人閉了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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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鄭重地在顧靖沅面前站定，然後跪了下去。
“程夫人！”顧靖沅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走向，頓時慌了神，“程夫人快點起來！這是做什麼，行此大禮，真是折煞晚輩了。”
程夫人搖了搖頭，推開顧靖沅攙扶的手。
她知道周圍都是下人，但爲了展現出十足的誠意，她管不了那麼多了。
“我知道自己教女無方，這些年是我把月娥寵壞了，讓王爺受了委屈。我不知要如何做，才能抵消王爺心頭的怒氣，只好替她，向王爺道歉。”
顧靖沅開不了口說自己已經不氣了，但長輩跪在面前，他又實在於心不忍，於是也嘆了口氣。
“程夫人，你這是在逼我。”
“我沒有逼王爺。我昨天已經重重教訓過月娥，王爺若是不信，可以隨我去府裏看一眼。她這次是真的知道錯了，本想親自來跟王爺道歉，但傷了臉，恐怕這段時間都不方便見客了。”
“傷了臉？”顧靖沅焦急地問，“她傷得重不重，疼不疼？”
程夫人見他還願意關心女兒，看來還是有緩和的可能，便道：“已經請大夫來看了，只是要臥牀靜養。”
顧靖沅抿了抿脣，像是有話要說，最後又止。
程夫人知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又道：“王爺放心，月娥這次是真的想通了，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以後絕不會再做這種混賬事。懇請王爺，能給月娥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顧靖沅沉默了。
程夫人見他眼底滿是掙扎神情，咬咬牙，給他行了一個大禮。
“程夫人！你這是做什麼呢，我，我和月娥，我……其實我知道，月娥一直以來都沒有放下，我以爲自己能打動她，原本經此一事，我也想過，不如索性放月娥幸福。”
程夫人目光堅定：“只有王爺纔是月娥的幸福。我和老爺都相信，王爺與月娥纔是天底下最般配的才子佳人，而這一點，月娥也已經意識到了。如果王爺願意原諒她的一時任性，程府，將不勝感激。”
顧靖沅猶豫了半晌。
最後，他還是點了頭。
“如此，我也把心收回去了。只願能和程尚書，程夫人一般，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首不相離。月娥她能想通，我自是最高興的。”
就這樣，兩人算是達成了一致。
顧靖沅再次扶程夫人起身，這次後者沒有拒絕。
“再是半年，就到你們成婚的日子。好在兩家離得也不算遠，我得了空，還能過來看看月娥。過年的時候，我孃家妹妹的女兒遠嫁，半生都不見得母女倆能見上一回，想想我家月娥，倒是我的幸運了。”
她故意提起成婚的事，試探顧靖沅的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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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應了聲：“自然。程夫人想來看女兒，隨時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