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染染猛然意識到,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顧靖琛不是不理性的人,相反,他工於心計,十步一算,能讓他做出這樣的決定,背後一定有原因。
而這原因,和她有關。
“第二件事呢?”她的聲音有點啞。
“你中毒了。”
蘇染染愣住了。
她下意識反駁:“不可能。我的身體沒有異樣,心肝脾肺腎,也都沒有任何痛感。”
“你這段時間,是不是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顧靖琛問。
“是,”蘇染染點頭,“這段時間,我確實容易感到疲憊,但我天天在王府裏享清福,冷不丁每天兩個時辰抄佛經,也許一時間沒有適應過來。”
顧靖琛用複雜的目光看着她。
“是罌/粟殼。”
蘇染染徹底怔住了。
她對藥材多少有點了解,罌/粟會令人上/癮,它的殼也不例外,終日昏沉,渾渾噩噩。
最可怕的是,藥石無醫。
對罌/粟上/癮的人,只能依靠自身的意志力去戒除,根本沒有別的辦法。
蘇染染曾經有個叔伯,就是誤打誤撞染上了這害人的東西,再也戒不掉。
一開始,只是隨身攜帶,發作起來,須得點燃一小塊,吸食了纔行,方能通體舒暢。
到後來,癮慢慢變大,發作起來,和平常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瘋瘋癲癲,又是威脅,又是哀求,赤紅着眼,希望家人能給他一塊,哪怕一小塊那害人的東西。
老夫人原也想過,狠狠心,讓他戒了。把他關在柴房裏,手腳都用鐵鏈子拷住,每日送飯。
但叔伯難受到以頭撞牆,日夜嚎叫,最後一天,他嘔出一大口鮮血,噴灑在地上。
到底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兒子,老夫人最後還是心軟了,放了他,並讓下人去買了一塊回來。
吸食過後,神智也就跟着恢復了,痛哭流涕,賭咒發誓自己一定要下定決心戒了,但等真的發作起來,又會變回那個老樣子,半點用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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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癮越來越大,人也越來越神志不清,身體跟着江河日下,年紀輕輕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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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染染倒是沒有親眼見過,只是聽家裏人說起,而後再三耳提面命,決不能沾上這見不得人的玩意兒。
而現在,顧靖琛說,她也得了。
蘇染染內心泛起一陣恐慌。
“我雖然能診出來,但到底對這東西不算熟悉。我已經讓思遠請了鬼醫過來診治,且看他怎麼說吧。”
鬼醫在江湖上極有聲望,一手醫術出神入化,就是行蹤詭祕,許多人想求他看病,卻難尋他的蹤跡。
顧靖琛隨隨便便便能說出讓周思遠請鬼醫過來診治的話,並非一般皇親國戚能做到,想來又是動用了自己的人脈。
“先用膳吧。有我在,天不會塌下來。”顧靖琛見蘇染染的臉色不太好,寬慰道。
下人把午膳端來,八菜一湯,今天可算是有肉了。
“如今不用再抄寫佛經,也就不必再茹素。你只管喫你的,敞開了喫。”
蘇染染時隔這麼久,再一次見到肉,就像是見到親人一般,久別重逢的激動。
她原以爲自己會大快朵頤,沒想到只堪堪吃了兩塊,喝了半碗清粥,就再也喫不下了。
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身體內部一點一點發生的變化。
那種抓耳撓腮的不適,彷彿全身上下的所有器官都在叫囂着解脫,一點力氣也沒有,折磨得她難受。
再看一眼外頭的天色。
是了,往常這個時候,自己該是已經在小佛堂裏抄寫佛經了。
怪不得。
怪不得這麼多天,她都沒有發現異樣。
真是歹毒啊。
蘇染染還算是能忍,到了這會子,尚且能做到面色如常,只是僵硬的坐姿,顯得微微有些怪異。
顧靖琛幾乎立刻就猜到,一定是發病了。
他的眼底閃過心疼。
明明是他和太后之間的戰爭,沒想到承受苦果的,卻是他的妻子。
鬼醫跟隨周思遠進屋,還以爲是個滿頭銀髮的老先生,沒想到年輕的很,倒像個俊俏小書生。
“火急火燎把我找來,還以爲是什麼見不得的大病,如今看來,似乎也不嚴重。嘖,你們可真是會擾人清夢。”
顧靖琛皺了皺眉:“別貧了,快給她看看。”
鬼醫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嘁,我來你府上做客,連杯茶都不給上,到了就使喚人,這便是淳王府的待客之道?回去之後,我定要和別人好好說道說道。”
嘴上雖然嘟嘟囔囔,還是拿了一方帕子,覆在蘇染染的腕上。
即使中間隔着一層帕子,鬼醫的指腹還是一下子就感受到蘇染染腕上的滾燙。
他不由得微怔。
這才知道蘇染染剛剛狀若神情如常地微笑,實則身體已經不適了。
他正了正神情,重新將指腹搭到蘇染染的脈上,開始認真診治。
蘇染染自然能看出少年的臉色變了,不自覺也跟着緊張起來,小腿無意識地輕顫。
“怎麼樣,要緊嗎?”
鬼醫的心慢慢沉下去。
怎麼這麼重的量……
來之前,周思遠就同他說了是怎麼一回事,聽聞是摻在薰香裏,還以爲用量不大,可現在看來,對方比想象中,要再歹毒得多。
對方所用的料,是提純之後再提純,所以雖然量不大,但味足,一點點,就足夠讓人上/癮。
這樣純的貨,市面上別說少見,根本是有市無價。
對了對付一個小姑娘,真是下了血本了。
顧靖琛站在雕花屏旁,面無表情地望着鬼醫的背影,他的視線又越過鬼醫,看向貴妃榻上的小娘子。
她在害怕,臉上難得顯露出真實情緒,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人,小兔子般驚慌。
他想抱抱她。
半晌,鬼醫收回手。
“實不相瞞,我這裏雖然有一些藥,可以幫助抑制罌/粟發作,但用處不大,說到底,還是要靠王妃自己。”
蘇染染眸中的期待落了灰。
連醫術高超的鬼醫都說了這樣的話,普天之下,還有誰能救她。
她抱着雙膝,呆坐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