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面,傅時聿把碗筷收到了廚房。
天雖然黑了,但還不到睡覺的時間。
何況……
時綏往那張小硬板牀看了一眼,實在睡不下去。
她還是趴在桌上好了,反正就一夜,等天亮了就算守林人不回來,他們也能出去了。
傅時聿見她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展眉的模樣,不由失笑。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問題,入夜後,林中變得異常寒冷,她燒還沒完全退,如果這樣坐一夜只怕會加重病情。
他看了一眼守林人用的煤爐,嘗試着點燃,很快,在時綏好奇的注視下,嘗試了幾次後成功將煤球燃起。
他把水壺放在煤爐上熱着。
端來一張椅子,又把時綏從長凳上抱起,放在爐子旁邊的椅子上,再轉身將窗戶打開一些通風。
十分鐘後,時綏感覺自己快凍僵的血液又重新恢復了流動。
她幾乎崇拜地看着傅時聿忙來忙去,“你竟然懂這麼多。”
傅時聿拿了凳子坐到她身邊,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接受過生活的毒打,學習能力自然強一些。”
時綏抿抿脣。
知道又提到他不開心的事了。
但有些問題,是不是只要有勇氣跨過去,也許會迎來更好的人生?
她咬着脣,手指攪動着,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你是不是恨他們?”
“恨?”傅時聿似笑非笑地重複這個字,片刻後才道,“恨並不能解決一切,至少現在我得到了傅家。”
語氣中的淡漠和無所謂讓時綏心裏一跳。
這麼說,他一直想得到傅家,並不是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麼無所謂?
她壓下心中的不安,像是隨意地問,
“你這次來是想把你母親的骨灰葬入傅家嗎?”
傅時聿晦暗不明的俊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嘲意,“這是她的遺願。”
“她一定很愛你父親。”
愛?
傅時聿頓了頓,眸色有一瞬間的沉下去。
“愛能帶來什麼?背叛,遺棄,還是死亡?”
他的聲音帶着沉啞,其中帶着的不屑和漠然時綏看得心中一痛。
她沒經歷過他的一切,也無法置喙他的情緒。
也許那些過往的傷痛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雲淡風輕,原本是豪門之子,卻過着和雙胞胎哥哥完全不同的人生,如果是她,是不是也會產生怨懟?
憑什麼,是他?
他再看向時綏的眼神稍稍緩了些,“也許吧,不過在我看來她只愛自己。”
時綏微微一愣。
傅時聿的神情恢復了正常,淡淡地道,
“她是我爺爺戰友的孫女,曾是演員,被我父親包養,瞞着他偷偷懷孕想要藉此嫁入豪門,爺爺因着戰友的關係答應了他們的婚事。可在結婚五年後,沈蓁出現,小三上位,兩人離婚。當時她唯一的要求是帶走我。”
時綏問出了心中所想,“爲什麼,她爲什麼堅持要帶走你。”
“不甘心,想要保留和傅家的聯繫。至於爲什麼是我,憑我對她的瞭解,無非是因爲我比我哥健康。”
傅時聿想起傅靳南,臉色淡淡。
他對這個哥哥,實在是沒什麼感情,重新回到傅家後,他也常年在國外,在傅家的時間並不多。
那時傅容禮極力培養他成爲繼承人,誰知最後全部心血付諸東流。
如今想來,同樣是車禍,他卻活了下來。
算不算另一種補償。
大概是意識到了自己內心的陰暗面,又不願意時綏看出來,他冷着臉,讓自己看上去無動於衷。
時綏想從他的臉上找出情緒,可什麼都沒有。
“離開後,她帶着我,接不到戲,後來被莫名封殺,更是過得潦倒。昨天的院子就是我曾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後來她也是在那裏過世。”
“她怎麼會……”
時綏沒說完,但他了悟,“爲什麼會死?肝癌晚期。”
“她知道自己要死之前給我打了通電話,告訴我寫了封信給我父親,希望我帶給他,也希望能夠死後能入傅家墓園。”
傅時聿嘲諷地勾了勾脣,“我不明白她這個執念有什麼意義,如果真的離不開他,當初就不該離婚。”
時綏失神地盯着男人隱在燈光裏的側臉。
她大概,似乎能體會一些他母親的心理。
當深愛遭遇背叛,她選擇離開。
可她又無法斬斷情絲,所以保留一絲聯繫。
發現她沒有能力給兒子更好的生活,所以又把他送回去。
最後這遺願,時綏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深情,但是能噁心一把沈蓁倒是真的。
時綏的沉默讓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
傅時聿自嘲地想,她果然還是看出了自己陰暗的一面,怕是心裏已經鄙視他了。
他猛然站起身,想要出去透透氣,卻被時綏拽住手。
他低下頭,對上她微微皺着的眉眼,傅時聿抿緊了薄脣,剛想吐出“放手”兩個字,時綏輕柔的聲音像涓涓細流涌入他的心裏。
“別用他們的錯誤懲罰你自己。”
“你應該有你自己的人生。”
連續說了兩句話,時綏才放開他的手。
傅時聿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走出門外,深深呼吸,才把自己跳動不已的心安撫下來。
再回去的時候,時綏又睡了過去。
這次她沒有再做夢,睡得很安穩。
煤爐的熱氣薰得她小臉紅紅的,傅時聿把守林人的被子蓋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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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她會嫌棄用別人的東西,但比起生病加重,他情願無視這種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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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她身邊,慢慢地,也閉上了眼睛。
時綏是被推門聲吵醒的。
晨曦微露。
門口站着一個男人。
揹着光,時綏看不清他的臉。
下一秒,陌生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是誰,怎麼會在我屋子裏?”
這時,傅時聿端着水杯走到時綏面前,先喂她喝了口水,才解釋道,“我妻子受傷了,昨天藉助一晚,一直在等你沒等到。”
男人本來就是孤獨的守林人,家中也只有他一個人,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自然也不在乎。他脫下厚重的軍大衣,沉聲道,“昨天林中發生了火災,我去通知救援隊救了一陣夜的火,今早火剛撲滅。”
男人打量着外表不凡的兩人,“你們怎麼會來這深山老林?”
傅時聿又解釋了一番。
並且請求守林人幫忙聯繫外界。
看他們確實不像壞人。
很快,守林人幫他聯繫到了傅九,讓他安排人過來。
一個小時後,一羣黑衣黑褲的保鏢出現在小屋前。
打聽之下,守林人才得知傅時聿身份,一臉驚呆,突然想起什麼,他上前朝傅時聿說出心中疑惑,“這次大火不尋常,恐怕是衝着你們來的。”
從車禍到林中大火,其中聯繫不得不讓人懷疑。
傅時聿朝他點點頭,“放心,我會查出來,並讓他們爲這片林子做出補償。”
很快,傅時聿抱着時綏坐上車子。
期間,他不斷地打着電話。
時綏偏頭看他,晨曦的光暈從他臉上穿過,似乎昨天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夢醒了,又要回歸現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