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踹他下地
不着痕跡的朝衛鈞瞥去一眼,殷荃只微微頷首示意,並沒有多說什麼。白衣衛士也是眼明心快,見她帶了夥計來,頓時心領神會,短暫施禮後飛快消失不見,身形如電,一瞬便沒了影。
見狀,她挑了眉朝夏侯嬰望去,後者只抿直脣線,轉身往屋內走,刻意無視她意味深長的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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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是殷荃與夏侯嬰第二次同房共眠。
翌日,殷荃很早便醒來,醒來的時候,第一眼望見的還是夏侯嬰那雙在幽暗環境裏也能散發出朦朧如冷玉寒光般的眸子。
“醒了,可以從本王身上下去了?”
耳邊徑自飄入一道清冽如初雪般的幽然聲線,聞言,尚未從睡意中回神的殷荃遽然驚醒,她扭頭,發現不知何時起,自己竟像個八爪魚一般,手腳並用纏繞在他身上,其中一條腿似乎還搭在了什麼不該搭的地方,直令她生出一絲前所未有的羞恥之心。
臉頰一熱,她觸電般猛地收手收腳,緊接着一腳將夏侯嬰從被褥間給踹了出去。
猝不及防間被她踹到了冷冰冰硬邦邦的石板地面上,他面色一冷,幾乎在一瞬便將身形穩住,繼而以更快的速度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睨向蜷縮在被褥間的某人。
“剛纔是意外!我沒想踹你……”
伸長脖子爲自己辯解,殷荃抱着被子,越說聲音越小,就連視線也漸漸軟去幾分,最後,直接偏了頭,不敢看他。
蒼天啊……她真的不是故意去踹他的啊……
真的只是個意外啊!是條件反射啊!
她剛剛還沒睡醒……在夢遊!一定是在夢遊!
心中一霎被惶恐包裹,驚出了一身汗的殷荃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正心有惴惴時,耳邊赫然響起他那涼薄裏帶着幾分平淡清冷的聲音:“看着我。”
“嚇?”下意識間擡頭,她循聲望去,不由自主的吞下一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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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生氣?!
他竟然不生氣?!
難不成昨晚他吃了什麼壞東西了?!
正困惑的盯住那雙狹長幽邃的黑眸,殷荃耳邊再次響起夏侯嬰的聲音。
“你有眼屎。”
“夏侯嬰!混蛋!你給我去死一死啊!”怒吼出聲,殷荃邊吼邊跳起身,隨手抓了東西就往他身上砸,從被子到衣袍再到枕頭,無一倖免。
守在門外的衛鈞一早便聽見不斷從屋內傳出的吵鬧聲,先是抽了抽脣角,繼而將其轉爲一聲嘆息。
主子竟也會說出那種話……
殷姑娘,真的令主子改變了不少。
如是暗忖着的衛鈞垂了垂視線,遂面色一凝,扭頭朝左側望去,緊接着恭敬施禮道:“卑職給國師大人請安。”
聽見從房外傳入的聲音,夏侯嬰剛剛開始變得有些柔和的面部線條忽就恢復成原本那棱角分明的清冽模樣,與此同時,也稍稍放鬆了握住殷荃手腕的力道。
兩人相視一眼,殷荃抿脣,飛快將手腕從他佈滿薄繭的掌心抽出,隨即衝門口挑了挑下巴,道:“有人來,你快出去接客!”
聞言,夏侯嬰端着下巴盯住她望了半晌,隨即勾了脣角。
被他這麼看着,殷荃只覺頭皮一緊後背一涼,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他拉到門邊,站到了那周身籠罩在絳紫華服中,美豔妖異不若常人的顧樓南面前。
垂落視線朝站在夏侯嬰身旁的殷荃睨去一眼,顧樓南不着痕跡的挑了挑眉梢,微微上翹的眼尾似有邪魅清光凝聚其中,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驚異的神情,彷彿一早就對此有所預料般。
“微臣……”
很快收起那似笑非笑的視線,顧樓南甫一開口,就被夏侯嬰出言打斷:“近幾日來,令國師操勞不少,本王今日便可動身回京。”
聽罷,顧樓南微微頷首,只輕描淡寫的應了一句,遂轉身向前,很快便消失在走廊盡頭。
待那華麗中含幾分內斂的絳紫身影從視野中淡出,夏侯嬰偏頭望向殷荃,正欲開口,後者卻已經先他一步扭轉了身形,更將大半個身子掩在門後,勾脣道:“我先換衣服,你可不能偷看,偷看遭雷劈!”
說完,她“砰”一聲將門在夏侯嬰和衛鈞這一主一僕兩人面前關上,動作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見狀,衛鈞當即抽了抽脣角。
這殷姑娘……怎麼連主子也給關門外了……
心念所及,無比忐忑的白衣衛士幾乎是下意識間就將視線朝自家主子飄了過去,卻又是虎軀一震,心下一驚。
主子竟然在笑!
主子……竟然在笑?
張了張眼眶,衛鈞不光脣角抽,就連太陽穴也跟着一起抽,直抽的他胸口發堵頭髮漲,一時半會根本轉不過彎兒來。
正困惑間,耳邊徑自響起夏侯嬰那高山積雪般的冷冽聲線:“衛鈞,隨本王下樓。”
俯首領命,衛鈞雖有些心懷不解,卻還是沉默不語的邁開了腳步。
聽見從門外傳入的聲音,殷荃繫着衣帶的手指停了停,復又將方纔的動作繼續了下去。
回京依舊選了水路,有了國師及其隨行兩軍的護駕,這一路上總算是順風順水,一行人終於在三日後抵達了昭陽。
抵京當日,夏侯嬰並沒有回府休整,而先是與顧樓南一同進宮,直至亥時方纔回府。
照例坐在前堂外正對王府大門的臺階上,殷荃雙手抱臂斜靠在深栗色的門框邊,一副陷入昏睡的模樣,龍珏則持着燈籠守在她身旁。
瞧見那抹幾乎要與深栗色門框融爲一體的湖藍色身影,夏侯嬰抿直薄脣,居高臨下的垂落視線。
燭火昏沉,籠罩在殷荃周身,映一抹朦朧輝光,在她濃密捲翹的睫毛上劃一道新月光弧,如日照青玉,徑自透出絲絲沉靜之美,叫人一霎失神,如傾覆之水,再難回收。
眸光微閃,他眉心一蹙,遂不着痕跡的朝龍珏瞥去一眼,後者很快心領神會的退去。前堂外短短只有五級的石階上,只餘兩人。
默不作聲的在殷荃身邊坐下,夏侯嬰將外袍脫下,披在她身上,隨即一瞬不瞬的盯住她望了半晌,流線深深的幽冷黑眸間有暗光涌動,時而如驚濤沖天時而如駭浪翻滾,卻在短暫片刻後終於恢復平靜。
“阿荃……對不起,本王,終究給不了你你想要的自由。”
他說着,伸手將殷荃輕攬入懷,並在她光潤前額上印下一吻。
“本王所走的,是一條只要踏上了,便不可回頭的路,你可知,你是這條路上最令本王始料未及的意外。”
耳邊是夏侯嬰清冷中略帶一絲沙啞的淡淡聲線,早已清醒的殷荃始終閉着眼,只是不知何時起,喉中竟已涌出一絲鹹澀。
一向寡言少語的夏侯嬰一反常態的說了很多,不知是由於殷荃沉睡的緣故或是其他什麼原因,此時此刻,他語調雖輕,聲線雖冷,可那一字一句間緩緩涌現而出的隱忍卻令人心若刀絞。
直至被他抱回臥房的時候,殷荃也沒有睜眼,如此持續到天光初亮,她才從裝睡中醒來。
夏侯嬰不在身旁,就連被褥也是涼的,想必已經起身許久。
躺平在被褥間,她望着那鴨青色的帷幔心念複雜如亂麻,一時間竟理不出個頭緒來。
昨夜突然聽到了太多太多,僅僅一夜的時間根本不足以用來思考消化。喉中彷彿梗了一塊堅硬無比的骨頭,吞也吞不下,吐又吐不出,直將她的咽喉摩擦出血,不斷向外滲出股股腥鹹。
心中煩躁,殷荃猛地用被子矇住腦袋,就在此時,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
推門走進,夏侯嬰走到臥榻邊站定,沉默不語的垂落眸光,朝那蜷成一團的被窩卷兒望去,清冽如冷月深潭般的幽黑眼珠中徑自升騰起一抹半透明的朦朧微光,似珠玉似晨霧,總也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威嚴與清冷。
“醒了?”
幾不可見的翕動了一下菲薄脣線,夏侯嬰邊說邊在那團被窩卷兒旁坐下,眉宇間青光淡淡,如啓明晨星般流光熠熠。
聽見他那毫無任何情緒起伏的聲線,悶在錦被中的殷荃扁扁嘴,忽的騰身而起,掀了錦被朝他撲去。豈料後者竟在此時突然起身,愣是叫她撲了個空,險些從臥榻邊緣給摔下地去。
“本王昨夜說的那些話,你都聽見了?”
正鬱悶間,頭頂上方赫然飄下一句涼颼颼的疑問,如雪花般零落在殷荃後脖頸中,直將她凍的一哆嗦。
悻悻然爬起身,她環抱着錦被仰頭向上望,隨即別開頭小聲嚅囁了一句:“你都知道了還問……”
瞧見她微微撅起的脣瓣,夏侯嬰眉峯微聳,心中遽然涌現一股熱流,頃刻便席捲了四肢百骸,如驚濤駭浪般奔騰衝撞在肺腑之間,久久未曾平息。心念一動,他薄脣微掀,卻被殷荃給打斷。
“阿荃……”
“小嬰嬰,你知不知道,你笑起來,會比較帥。”伸出食指按住夏侯嬰薔薇色的菲薄脣角,殷荃笑着將兩根手指向上提起,繼續說了下去:“總是板着臉,福氣是會溜走的……”她眉眼含笑,一雙黝黑如星辰般的眸子明豔照人,直晃入夏侯嬰深不見底的幽冷黑眸裏,一瞬便令他腦中空空,那些原本在心中盤踞了許久的言語頃刻間消失無蹤,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