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韞和謝老夫人來的時候是一輛馬車，走的時候卻是三輛馬車。
謝老夫人甚至吩咐車伕車駕得慢些。
爲的就是讓那些明裏暗裏看初韞笑話的人知道初韞現在有蔣貴妃和皇室撐腰，讓他們不敢看輕了初韞。
既然蔣貴妃不想和謝家、林家撕破臉，謝老夫人不介意幫她一把，順便收些利息。
“阿韞，如今有了縣主的身份，謝家、林家也會給你撐腰，你放心，外祖母一定爲你尋一門好親事。”謝老夫人拍了拍初韞的手。
初韞伏在謝老夫人肩頭，雖無嫁人之意，但不忍讓老人家爲她操心，輕輕點頭。
燕懷濟看到謝家的馬車，眼中無波無瀾，擡腳往長樂宮的方向走去。
“來的遲了，沒能見到謝家小姐的面。”蔣貴妃道。
燕懷濟面無表情，“見不見都無所謂。”
蔣貴妃挑眉，“也是，她現在已經沒什麼用了，也不必你費心見一面。”
燕懷濟沒說話，對這句話倒是很贊同。
只是他卻料不到，這次沒能見到初韞，會讓他在日後悔愧難當。
“你父皇的意思是這次婚事你受了委屈，囑咐我好好爲你擇一門婚事。
原本是想等你成婚後，再封你爲王，雖說婚事沒了，但賜封卻不能少，過不了幾日，封王的聖旨便會頒下。
南境無事，你也不必再回去了，好好留在京中做你的安王，懷琛還需要你幫忙扶持。”
“兒臣知道了。”
安王，燕懷濟忍不住琢磨這個封號。
這個安究竟是平安無事的安？還是安分守己的安？
這話問出口也沒意思，左右蔣貴妃一直拿他當工具，還希望他受了委屈也不要埋怨。
這些年，他早該習慣。
母子間無話可說，殿內氣氛漸漸凝滯。
蔣貴妃揉了揉額角，“回去吧。”
燕懷濟行禮告退。
從小看着蔣貴妃長大的錢嬤嬤見他們母子生疏至此，幽幽嘆氣，“娘娘對殿下也該親近些。”
蔣貴妃面露痛苦，“他害死了懷景，本宮每見他一次，心就痛上一分，本宮見他，不過是想讓他扶持懷琛，否則，我寧願他永遠都不要回來。”
錢嬤嬤知道蔣貴妃心結難解，不敢再多言。
可七皇子還小，天資不顯，蔣家能依附的只有二皇子，娘娘怎麼就看不明白。
望着燕懷濟孤絕的背影，錢嬤嬤止不住地擔憂。
*
初韞回府後，在青松堂陪着謝老夫人說話，老夫人留她用了午膳，實在熬不住睏意，才依依不捨放初韞回自己院子。
“今日天氣好，你們先回去，將賞賜記錄成冊，好好存放，我去後花園走走，等藥熬好了，記得來叫我回去。”初韞吩咐道。
青鳶、青鶯：“是。”
二人走後，初韞一個人緩步走向後花園。
花香陣陣，晨光下澈，蝴蝶紛飛，恍若仙境。
幾道突兀的呵斥聲生生攪擾了這份平寧。
遠遠的，初韞看見一道瘦弱的身影跪在地上，幾個家丁對着他破口大罵。
“你個小野種，讓你好好餵馬，你竟敢偷懶。”
“就是，讓你做事是擡舉你。”
“瞧你賊眉鼠眼的樣子，整日裏陰氣沉沉，嚇死人了！”
……
他們話說的髒，罵起人來很不留情面。
初韞擰緊眉，快步往前走。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家丁們見來人是初韞，硬生生把將要脫出口的髒話嚥了回去。
“表小姐。”他們訥訥道，剛剛罵人的氣勢消失得無影無蹤。
“爲何要如此欺辱他？”初韞聲音發沉。
“表小姐，您有所不知，他是府中雜役，今晨讓他餵馬，誰知他竟將馬喂死，險些耽誤了小姐入宮，我們這纔想給他些教訓。”爲首的家丁開口。
初韞：“他即便有錯，也該交給府中管事處罰，何時輪到你們動手？
你們如此行徑，若是讓外人見了，豈非敗壞我謝家名聲！”
抹黑連累主家聲譽，這罪名家丁們承擔不起，俱跪倒在地，“求表小姐開恩，饒了我們。”
初韞眉頭緊鎖，“念你們是初犯，這次就不和你們計較，自去找管事領罰，日後莫再欺負他，否則絕不輕饒。”
家丁們面色灰敗，連忙離開。
初韞側身看去，那道身影仍跪在地上。
那是一個男孩，生得弱小，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臉上灰撲撲的，眉眼間聚攏着一團陰鬱，眼底沒有什麼情緒。
他跪在地上，脊背挺直，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腳腕、手腕處遍佈青紫的掐痕。
“快起來吧。”初韞道。
宋昭明慢慢站起身，擡頭看她，世家嬌養的小姐，衣着內斂華貴，眼底純粹，乾淨得不染纖塵，像天邊的雲。
而他只是地上的泥，連被她踩一下都不配。
原來這位就是他要殺的表小姐。
宋昭明眸中閃過殺意。
今晨他給馬下了藥，想製造一場意外，要了這位嬌小姐的命。
誰知那馬竟然死了，也因此他才被那幾個家丁奚落辱罵。
燕懷濟給的任務沒有完成，他又被百般折辱，全是拜這位表小姐所賜。
宋昭明在心裏思索着殺掉初韞，他能活着逃出謝府的機率，手慢慢摸向別在腰間的毒針。
“你臉上髒了，這個帕子給你，你擦擦臉。”
一方雪白的帕子出現在宋昭明眼前。
摸住毒針的手微頓。
“給……我？”他的聲音很沙啞，像常年不說話的人忽然開口講話，艱澀晦暗，語調有些奇怪，帶着不知哪裏的口音。
初韞點頭，莞爾一笑，“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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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盈盈一笑，像枝頭揉碎的冬雪，乾淨明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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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明心跳漏了半拍。
從來沒有人肯對他展露笑臉，更不必說給他帕子擦臉。
他能感受到初韞對他的善意。
既可笑又滑稽，從他記事以來，第一個對他釋放善意的竟然是他心心念念要殺的人。
宋昭明有一瞬的恍惚，可很快就回過神。
他伸出手想接初韞給的帕子。
另一只手則快速取下毒針。
殺了她，他就能解脫了。
【韞韞，小心！】半斤在空間提醒。
初韞眉眼彎彎，淺笑依舊。
還真是郎心似鐵呀，剛剛幫了你，轉頭就想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