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話中之意

發佈時間: 2025-01-21 13: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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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話中之意

險些失手將木盆打翻,殷荃猛地擡頭向上望,原本就又羞又惱的情緒一霎如岩漿迸發般,“蹭蹭蹭”的直往腦門兒竄,“轟”一下便令她由驚轉怒,端了木盆就往他身上潑,豈料後者身手敏捷,只以腳尖點地向後一滑,輕輕鬆鬆就躲開了那白濁的污水。

“看你怎麼躲這個!”低吼一句,殷荃抓了手邊的皁粉就朝夏侯嬰身上甩去。

白霧綻開,如水中清荷,散一抹淡淡清香,夏侯嬰面色淡淡,只是一雙深邃黑眸中冷光幽然,菲薄如薔薇般的清冽脣瓣微微勾一抹不着痕跡的弧度,似笑非笑,甚至染一絲幾不可見的逗弄。

只見眼前瑩白若雪的頎長身影瞬間消失,殷荃張大眼眶,下一秒,皓腕便被一只清涼手掌鉗制。

“放手!不放手我可咬了啊!”

“你是狗麼?”

“夏侯嬰!你纔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出言不遜,辱沒聖上,這可是殺頭的死罪……”挑挑眉,夏侯嬰慢條斯理的說,手指間的力道卻是一點沒有放鬆絲毫。

“辱沒聖上,禍及九族,我是當今聖上的兒媳,若我犯了這藐視皇族的大罪,按律,皇上公公他老人家也應一併受罰纔是!”連珠炮似得反駁,殷荃說的振振有詞,一雙杏核般燦比明珠的黝黑眼仁兒澄澈透明,像極厲光翻涌如同虎目般的黑金石,一時間竟頗有些氣勢逼人。

一瞬不瞬的望住她,夏侯嬰抿直脣線,沉默不言。幽深黑眸間清波灩灩,彷彿二月湖水般冷冽寒涼。似有碎冰漂浮其中,粼粼冽冽,晃人眼目。

饒是察覺到夏侯嬰忽就變得高深莫測的神情,殷荃咬咬脣,縮了縮脖子,心臟如被一千把一萬把鐵錘敲擊,幾欲將她五臟連着六腑一併絞碎。

頭皮發麻周身發冷,殷荃越昂着頭就越發覺得脖子發酸。

兩人對峙良久,卻是一人都沒有表現出任何妥協的傾向。

張着眼眶怒瞪夏侯嬰,殷荃突然就有些窩火。


垂落視線在她身上定格,夏侯嬰望着那雙明妹星眸中忽閃不斷的小火苗,心中忽就生出一線微妙情緒。

不得不承認,她方纔所言,雖有些強詞奪理的成分,可就表面聽來,卻也不無道理。

他對她的認識,恐怕得從現在開始進入一個全新的階段了。

如是想着的夏侯嬰忽就掀了脣角,方纔寒芒灩瀲的幽幽黑眸也在一瞬變得柔軟,似拂過碧綠湖面的和煦春風,將那春日暖陽般的融融光芒照進殷荃眼中,映一抹怔愣。

從方纔開始到現在,殷荃始終張着脣瓣,一聲不吭。

她突然就不懂夏侯嬰的腦回路了……

儘管從一開始,她就認定他是朵奇葩,可現在看來,夏侯嬰似乎在這條道路上越走越遠了。

正腹誹間,原本加持在雙腕上的力道赫然鬆開,與此同時,頭頂上方飄下一道幽幽然的聲線:“已經洗不掉的污點便不要再做糾纏,否則也只會如那杭綢般,落得個身殘體破的下場,本王,會命人將新制的衣裳給你送去……”

“夏侯嬰……”不待夏侯嬰說完,殷荃張口將他打斷。

聞言,夏侯嬰抿了脣,像是打算耐心等殷荃開口。

專注的望向他,她緩緩合上了方纔稍稍裂開一條縫兒的脣瓣,短暫蠕動了一下脣線,隨即收起視線繼續說了下去:“你也說是上等的杭綢,就此丟棄未免有些浪費,還是補補好了。”

垂落視線,夏侯嬰眸冷如夜,沉斂似水,幾乎能吞沒這世間的一切光亮,唯獨那兩顆比星光更璀璨比珠玉更明亮的眸子。

“言之有理,如此,便留着好了。”

說罷,他並未再做逗留,而是邁開長腿,從殷荃面前走過,卻在向前幾步後忽而停下,扭轉視線朝身後飄去,眉目冷冷的翕動了一下菲薄脣線:“若要補,便自己補,如此纔有補的價值。”

說完,夏侯嬰負手邁步,很快便走出了殷荃的視野。

一瞬不瞬的望住那漸行漸遠如高山積雪般瑩白晃眼的筆直背影,殷荃張了張脣瓣,復又合上。

手中仍舊抓着那空空蕩蕩,甚至不斷稀稀拉拉往下滴水的木盆,她眉心皺起。

方纔的那些話,像是說給她聽的,又不像。

那話中有話的說辭,實在令她頗有些困惑不解。

如是想着,殷荃垂眸,朝井邊那被她揉成一團的衣物瞥去,隨即收起視線。

儘管她知道這看似風平浪靜的西涼皇室早已是暗流湍急,風雲涌動,只是此番從邱成回來後,這暗流與風雲的變幻愈演愈烈,這一切,都與太子脫不開關係。

從回京的那一日起,夏侯嬰便日日進宮議事,恐怕也是爲了警告太子。

只要他毫髮無傷,太子便不會輕舉妄動,尤其,是謀害當今聖上。

思及此,殷荃心中遽然一震。

那日出發時,是臨時改換的水道,如此竟也被太子的人偷襲成功,莫非,當日船上有內間!

眉心越發皺的厲害,她望向那團溼漉漉的衣物,抓着木盆邊緣的手指不斷收緊再收緊,直到骨節發白泛青也沒能鬆開。

“內間”二字如同荊棘般環繞盤踞在她腦海心間,帶着尖銳致命的尖刺沒入她體內的血肉,直將她五臟六腑戳出一個個觸目驚心的濃黑血洞,淌出腥氣沖天的惡臭血液。

夏侯嬰是東周質子,手下個個忠心不二,唯一有可能的,便是當日與他們同去的監察御史阮大人……

回想那日刺客的行動模式,殷荃原本繃緊的脣線忽就放鬆了開來。

太子夏侯珏在朝中的黨羽本就數不勝數,可那些人究竟是真心追隨還是假意逢迎尚且有待推敲,如此看來,太子在這西涼朝廷的奪嫡之爭中未必就佔據絕對優勢。

心念所及,殷荃垂了目光朝那被自己失手扯破的衣物瞥去一眼,遂蹲下身將其撿回到木盆裏,盯着那一塊塊被水暈開成淺紅色的血跡,半晌後發出一聲低嘆。

雖然有點浪費,果然,還是丟掉了好。

走出浣衣房,殷荃並沒有回去內院,而是朝了校場的方向邁開腳步,卻被不知何時現身的龍珏給攔了下來,與此同時,身旁更多了一道頗有些陌生的面孔。

“殷姑娘,主子吩咐過,任何人等不得踏入校場一步,違令者,殺無赦。”

攔在殷荃面前的是個有着小麥色皮膚的少年,看上去十五六歲的模樣,雙眸清澈,笑容爽朗。

儘管她對這少年多多少少有些印象,卻並不深刻。

漫不經心的在那不算精壯的手臂上瞥了一眼,殷荃掀了視線抱起雙臂,挑眉道:“我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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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甚好,既然殷姑娘對屬下並不陌生,那便請莫要爲難屬下。”

少年說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在那小麥色皮膚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潔白,如同皓白明月,頗有些耀眼。

聽罷,殷荃當即眯了眼,心中腹誹:這小子……年紀不大,倒是鬼精鬼精的……難怪年紀輕輕就做了這端王府的白衣衛士。

如是想着的殷荃揚起下巴圍着那少年轉了一圈細細端詳了一番,隨即偏開視線望向龍珏,頗有些不快的開口:“連你也出來阻止,看來這端王府內的校場果然不是我能去的……”說着,她轉向少年問道:“你叫什麼?”

“屬下荊羽,荊棘的荊,羽毛的羽。”抱拳頷首,少年臉上的爽朗笑意始終不變。

聽罷,殷荃抿抿脣,盯着那張稚氣未退的臉望了半晌後繼續說了下去:“那種地方於我而言倒也並非非去不可……”邊說邊將語調拖長,她一瞬不瞬的盯住那雙澄澈通透的黝黑眼仁,紅潤如清荷荷尖般的脣角緩緩向上勾起,忽而頓在原處,不再繼續。

“殷姑娘若有想要知道的事,屬下定當竭盡所能言無不盡。”似是聽出了殷荃的言外之意,荊羽笑容不變,動作比方纔更加恭敬。

聽他這麼說,殷荃抿了脣,先是沉默半晌,隨即纔開口。

她一張口,非但荊羽有些喫驚,就連始終冷冷淡淡沒有什麼表情的龍珏也跟着張了張眼眶。

轉轉眼珠在兩人身上來回掃過一遍,她抱了雙臂,沒有繼續說下去。

儘管對兩人的反應早有預料,但看着那很快恢復了常態的少年,殷荃自覺還是低估了這端王府內的人。

長久以來的相處,令她對夏侯嬰產生了全新的認識,但更多的,卻是差距,是令她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差距。

爭權奪利的這條路太兇險,也是此番遇襲讓她終於看清,也終於承認,若要在這條路上行的穩走的遠,必須要有自保的能力。

專注認真的盯住荊羽那雙通透如冰晶琉璃般的黝黑瞳仁,殷荃一言不發,只是滿目篤定。

“殷姑娘所問之事,主子並未禁止……”

荊羽的語氣帶着一絲猶豫,卻還是如實給出了殷荃想要的答案。

聽了荊羽的迴應,她勾勾脣,短暫沉默後將話題繼續了下去:“下月初九我便要嫁與你們主子爲妻,成爲這端王府的主子,主子的話,你聽是不聽?”

“主子的命令,屬下豈有違背之理!”

“好,現在,我便要請你替我去辦一件事,這件事,關乎王爺在這西涼朝堂內的身家性命,更關乎我西涼的江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