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鳶不懂他的心理活動,卻能讀懂他眼裏的佔有和貪欲。
彷彿她下一秒若拒絕他,一定會毫不留情先親犯她,再殺了她,不留後患。
她握着碎瓷的掌心收緊,渾身緊繃。
猶豫一番後,她試探:“你不怕寧國府報復嗎?”
畢竟正妻被擄走後救回來,“自願”青燈古佛,跟被擄走後徹底失蹤,還是不一樣的。
阮銀龍“嗤”地一笑:“老子行走江湖這麼多年怕過誰!”
崔令鳶垂首,半晌似也是下了決心,目光堅定道:“好,你不怕,我也不怕。”
阮銀龍享受美人信服的目光,暢快大笑三聲,竟是等不及撤離,轉頭就將木門合上落鎖。
崔令鳶再也不能冷靜了,她太明白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了,心中緊繃的弦忽地斷開,阮銀龍一邊解衣,一邊朝她走去,她不斷向後爬退。
“這、這是在佛前!”
“佛前起誓,你我互許終身,豈不正好?”
美人驚懼,阮銀龍更加受用。
解完自己的,又伸手去解她的,笑道:“怎麼還躲,後悔了?”
崔令鳶驚懼不已,掌心細細密密全是汗,卻因汗液潤滑,繩索恰好鬆開,悄悄掙出手腕,露出碎瓷片鋒利的一面。
崔令鳶死死握着,這是她最後的希望。
阮銀龍俯身靠近的瞬間,她視線已因恐懼而模糊一片,耳邊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只憑着本能地朝他頸側劃去。
她聽到了這人的喫痛的慘叫,翻身倒在一旁,捂着側腰嚎叫。
是她劃中了嗎?
崔令鳶眨眨眼,視線模糊,臉上沒有被濺血的溫熱,碎瓷上也沒沾血。
擡起頭,門口逆光之下,沈晏的面龐逐漸清晰,冷得能結冰。
平日穿上公服雖有威儀,卻是那般俊雅的文官,此刻手持滴血長劍,渾身散佈戾氣,緋色公袍更襯得他如浴血而來。
阮銀龍被踹倒在地,很快掙扎着爬起來,撿起隨身佩刀意欲偷襲。
“小心——”
沈晏眼也不眨,回身一劍卸了他的胳膊,血濺當場,很快有人押着他下去。
沈晏大步上前,丟了劍,攬她入懷。
力道之大,甚於方纔歹徒的束縛,只是這個懷抱卻讓人安心。
沈晏語氣不似他面上冷肅,嗓音微顫:“是我的錯。”
是他的錯,沒能全部端了青雲寨,卻讓幾條漏網之魚趁機入城,報復到她頭上。
是他的錯,只顧着與她置氣,早該多派些侍衛隨行的。護不了她周全,談何讓她交心?
那麼鮮活明妹甚至蓬勃倔強一個人,因爲自己,今天遭了這麼大罪,若晚來一步…沈晏不敢想。
以她心性,雖不會做出自殘自盡這種事,也難保崔、沈二府的當家人會不會逼迫她怎麼樣。
沈晏擁人入懷的衝動過去,又一陣後怕,更不願放開了,心中只有後悔自責,全然沒有半分嫌棄或者別的。
崔令鳶呆愣半晌,理智纔回籠,當識清當下狀況之後,苦笑扯一下嘴角,“我……”
她下意識想解釋,卻終於被積壓到頂峯的恐懼無助擊潰,泣不成聲。
……
那會正值坊關閉時刻,坊內巡視的坊丁巡得沒那麼勤,竟然就出了事。
看到京兆令牌,又看到一溜帶着寧國府族徽的府丁,匆忙趕來的坊丁們噤若寒蟬,冷汗直流,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崔令鳶很快便不哭了,鬆開環他腰的手,神情凝重地坐直身子。
沈晏還以爲是有人進來,惹她不好意思,便吩咐其餘人出去清掃現場,能留活口留活口,撬問到底。
自己則爲她腳下鬆綁。
好在她今日衣裳穿的又多又厚,又是長一排盤扣,那阮銀龍才解了幾個,救兵就趕來了。
有人去審訊,有人去擡屍體,有人去安撫寺中禪僧,將這側殿留給兩人。
丁香默默拿來一件大氅放下,又退了出去。
孤零零一盞油燈撒下昏黃暗淡的光,崔令鳶面色有些發白,剛哭過的眼睛又紅又亮,鬢髮衣衫鬆散,襯得人更加瘦削可憐。
沈晏張口欲安慰她,卻說不出別的話來,“我…”
“這賊首是青雲寨二當家,那日醉仙樓驗收,他便在東市暗中盯梢我們,想來是有計劃、有成算的。”
崔令鳶與他同時張口,卻是爲了分析自己半猜半推,又從那賊首口中驗證的,“這幾人佔了廟宇,身上全是香燭味,那匪首身上卻沒有,想來還有別的藏身處,只是不知還有沒有同夥。”
沈晏敏感地捕捉到了她話中要點,這樣的亡命之徒,如何混進城,不在寺廟過的夜,又如何躲過坊丁,除非有人幫助。
“那人還得有權,起碼比京兆尹官要高。”崔令鳶神情認真地道。
畢竟京兆府也參與了剿匪,在京兆眼皮底下“偷渡”人進來……
崔令鳶將自己覺得這幾人不對勁地方都告訴了他。
聽着她條理清楚敘述,沒有自怨自艾、哭鬧不休,沈晏終於放下心,又驕傲,這就是我阿翹啊。
即便在這樣大難中,也能臨危不懼,也如春草蓬勃堅韌,當真不辜負了“阿翹”的小字。
雖不合時宜,沈晏也微翹起了嘴角。
……
丁香有些猶疑地看被押走的匪寇們一眼,又看攙扶崔令鳶上馬車的自家郎君一眼,想到自此青燈古佛的駱九娘,面色糾結不安。
到底她還是鼓起勇氣上前,“郎君,今日之事,夫人那兒……”
沈晏恢復了淡淡神情:“今日之事,不過是青雲寨餘孽現身,我帶府丁剿匪,順路接娘子回府罷了。”
丁香從未見郎君如此多話過,一時呆愣,而後如釋重負地點點頭。
同樣有這份擔憂的不止丁香,還有崔令鳶本人。
因她腿上被綁太久,淤青一片,沈晏便不讓她跪坐,直接半躺在鋪了厚厚宣毯的榻上,案几也移走了。
崔令鳶抱着腿,懨懨地看向窗外。
他擡手讓丁香等人出去。
崔令鳶移眼看他。
沈晏便問:“怎麼了?有哪裏難受?”
崔令鳶搖頭。
沈晏又倒茶:“喝些熱茶?或者喫些點心?”
崔令鳶還是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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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抿抿脣,想着,到底是嬌滴滴小娘子,如何不怕?方纔不過是人前強撐罷了。
心頭愈發難受。
崔令鳶憋得住,沈晏到底是個少年郎,見心愛的小娘子難受,忍不住捧出一顆心來哄。
一時說,“日後不會再讓危險發生了。”
一時又說,“你放心,那賊人非是我心慈,待審訊完,絕不會留活口。”
……
崔令鳶猶豫地問:“一會要去見母親嗎?”
沈晏蹙眉:“今日這般勞累,還是回屋休息……”沈晏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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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捉住她手。
“今日去的,都是我親衛,京兆少尹齊衡人品貴重,也絕不會走漏風聲,你不必擔心。”
崔令鳶茫然擡頭。
“我這樣做,並不是嫌你污了名聲,而是不想旁人因此攻訐你。”
一瞬的緘默中,她愣怔地看着他,盯着他眼睛,似印證真僞。
被她看了片刻,沈晏將她手握得更緊了,另一只手卻鬆開,摟上纖腰。
本是坐在她腿邊,這會便欺身過來。
看着放大後近在咫尺俊顏,傍晚時,還是冷如冰浸,這會卻溫煦似三月春光,崔令鳶有些失神。
或許是因爲距離太近,話音猶在耳邊,引起心底一陣陣的酥麻,她主動伸手攀上他脖子,對着他脣覆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