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後，姜意的好心情一直延續到一點五十，她上牀後沒多久便進入了夢鄉。
凌晨三點，姜意被電話鈴聲吵醒，迷迷糊糊地從牀上爬起來。
她點了接聽。
“您好，我們是廬陽市中心醫院，請問是姜海華的家屬嗎？”
姜意心慌，“是，請問出了什麼事？”
“病人猝死搶救無效死亡，麻煩家屬來……”
聲筒裏，姜意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她整個人都愣在原地，半晌都沒回過神。
她嚥了下喉嚨，艱澀開口:“好……”
姜意雙手脫力，跪坐在地上。
她一下子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
她是怨恨姜海華的，她也告訴自己沒有父親疼愛也行，哪怕沒有父親，她都不會流一滴淚。
可此刻聽到他死亡的消息，姜意慌了神。
姜海華竟然死了，他死了。
她從未想過，姜海華竟真的會離開……
姜意眼角酸澀，她不知道這是什麼，她爲什麼流淚，她整個人都是慌亂的，心堵得慌。
姜意抿脣，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奶奶和弟弟。
姜海華對她是怎麼樣一碼事，但姜海華的確盡到了父親和兒子的責任。
姜意茫然極了。
她看向窗臺，屋外漆黑黑一片，姜意抱緊自己，靠在牀邊，眼神空洞。
黑夜太長，姜意覺得有點冷，但又不想上牀，她望着窗外，就這樣待到了天亮。
*
天色漸明，姜意一夜未睡，指針指向五點時，客廳傳來一陣輕微的動靜，姜意神經緊繃，慌忙起身出去。
藉着房間透出來的微光，姜意看見一個朦朧卻熟悉的身影。
她打開客廳的燈，才發現奶奶坐在沙發上，手裏端着杯水。
姜意動了動脣，喉嚨發不出聲音，她眨眼，深吸了口氣，擡腳往奶奶那邊過去。
“奶奶，這麼晚了，您怎麼出來了？”
“有點口渴，出來倒杯水喝。”
“房間不是有水嗎？”
老人家一愣，隨之笑起來，“瞧我這記性，一下子忘了。”
她拍了下腦袋，調侃:“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您纔不老呢。”姜意忍住眼角酸澀，拉着老人家的手，“奶奶，您一定要保重身體，您得陪我和阿凌很久很久呢。”
姜意一眼不眨地看着奶奶，語氣十分鄭重，“我和阿凌只有您了。”
老太太笑，“不是還有你爸嗎？”
姜意臉色一變。
老人家還以爲說了什麼讓孫女不高興的話，連忙說道:“意意啊，是奶奶說錯話了，你爸他……”
老太太話還沒說完，姜意垂眸，默了幾秒，她開口:“奶奶，他沒了……”
“什麼？”老太太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姜意扯了下脣，“廬陽中心醫院通知我們去醫院，人沒了。”
“意意，你說什麼？是不是搞錯了？奶奶年紀大了耳朵也不好，這我是不是聽錯了，你說年紀大了就是不方便……”
姜意狠下心，“奶奶，您沒聽錯，人沒了，我們今天坐火車去醫院吧。”
“哦……這樣……奶奶知道了……”老人家一下子沒了精神，語無倫次道。
老太太沉默了好半晌，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她嘆了口氣，滿目悲傷。
姜意都能感覺到老人家的痛苦，心裏也不好受。
之前她以爲姜海華是死是活和她沒關係，可如今父親意外死亡，她竟也手足無措。
現在奶奶也知道了。
姜意不想瞞老人家，也不能瞞着，這是她的兒子，姜意無權隱瞞事情真相。
“去，要去，帶上阿凌，我們一起去……”老太太語氣很輕，有氣無力道:“別怕，意意，你還有奶奶呢。”
老人家明白過來孫女爲什麼突然問她那些話，又爲什麼突然情緒不對。
老太太扯了扯嘴角，“給阿凌打個電話，讓他先從學校回來。”
姜意看着奶奶這般模樣，心有不忍，“好……”
她起身從房間拿手機，可剛踏進房門就聽見一陣聲響，不輕不重，與此同時，姜意腦中閃過什麼糟糕的畫面，她顧不上關門立馬拿着手機跑出去。
客廳裏，老人家倒在了地上，毫無生氣，垂老的面容沒有半分血氣，死氣沉沉。
姜意慌得不行，連忙去蹲下身去扶奶奶，一邊撥打120，一股不好的預感直壓上姜意心頭。
她抖着手去探奶奶的呼吸，身子跟着輕顫，眼皮猛地跳動，眉心突突直跳。
她嚥了咽喉嚨，深呼出一口氣，思緒瞬間空白，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整個人愣在原地，身子一動不動，動彈不得半分。
奶奶不止暈倒，她……沒有呼吸了。
怎麼回事？
怎麼可能？
不，不會的！！
姜意胸腔中激起一團火，壓抑又難捱，想一股腦發泄出來，卻又找不到任何宣泄口，只能就此作罷，硬生生地嚥下這些苦澀。
怎麼會人突然就沒了？！
奶奶沒了。
姜意默默消化着這個事實。
明明剛剛還好好的，奶奶還說要她去和阿凌打電話，說讓她別怕，會陪她和阿凌很久很久。
可她只不過去房間拿個手機的功夫，人突然就沒了，太猝不及防。
簡直荒謬極了。
姜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幫老人家調整了下姿勢，等待救護車過來。
可能奶奶只是暫時沒了呼吸，一定是的，人老了嘛，心率什麼的可能也會不準。
姜意抱着最後一絲希望，一動不敢動，什麼也不敢想，她手不停顫抖着，無法握住東西，什麼力都使不上。
姜意用力握住手機，給在學校參加集訓的姜凌打了個電話，她不敢告訴弟弟事情全貌，直說家裏有事讓他先請假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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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掛斷，姜意顫着手去握老人家冰涼的指尖。
她能感覺到奶奶的溫度在一點一點地下降，那是一種極爲恐慌的感覺。
姜意動了動脣，讓思緒慢慢冷靜下來。
她看向牆上的時鐘，眼神迷茫，但腦子卻又異常活絡。
她討厭姜海華，但奶奶不一樣，更多的是失望和無奈吧。
曾經一手帶大的孩子變成了她不希望的這副模樣，但不論如何，姜海華從沒有虧待過父母，相反，很孝順。
現在人沒了。
奶奶身體瞬間垮了，突然間離去。
只那麼短短片刻的功夫奶奶便沒了呼吸。
一切來得太快，讓姜意麻木，痛苦無比。
他突然離開了這個世界，那些怨那些恨一下子就無處安放，她還沒想清楚，緊接着最愛的奶奶又因爲他的故去而離開人世。
什麼都沒了。
她無法言說那種感覺，窒息又無力。
姜意從沒覺得有哪刻時間如此令人難熬。
不知過了多久，救護車終於來了，姜意看着醫護人員用擔架擡着奶奶上救護車，她眼神一路跟隨，內心無措又沉重，迷茫，痛苦，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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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意上了救護車，她的手終於漸漸回暖了一點，沒有那麼僵硬麻木，她動了動指尖，伸手握住老人家的手。
老人家身體插着各種管子，姜意看着心疼極了，一顆心痛得麻木，扯了扯乾澀的脣，艱難出聲。
“奶奶，您別睡了，好不好……”
她的聲音輕如羽毛，滿滿的祈求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