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染染舊傷才愈,又添新傷,這下是徹底躺牀上起不來了。
她又是個閒不住的性子,整日整日的纏綿病榻,無異於要她的命。
周思雲諷笑:“別家的貴女作畫繡花,自得其樂,怎麼就你跟長了痱子似的,一刻也不得消停。”
蘇染染摸了摸下巴,定定地看着她。
“你們習武之人,是不是力氣會比尋常人要大一些?”
周思雲被她盯得發毛:“是……吧?”
“也會輕功?”蘇染染又問。
周思雲雖然不解,但還是老老實實答:“自然。”
很快,她就解了。
天殺的蘇染染要在後湖邊上燒烤,周思雲一趟趟地在廚房和花園之間來回跑,搭架子,拿食材,滿頭大汗。
次數多了,她甚至有了自己是一只陀螺的錯覺。
好不容易等生起火,正打算喝口水,蘇染染忽然驚呼:“呀,你拿的山西老陳醋,沒拿鎮江香醋?”
“你剛剛不說!”
周思雲真是出離憤怒了。
“才這點路就不行了,還說什麼武功高強,也就欺負欺負我這等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
周思雲一口老血嘔在喉嚨口。
她恨恨地起身,心想蘇染染怎麼還不去死。
“算啦,陳醋就陳醋吧。”
蘇染染狡黠一笑,不再折騰她。
火舌上卷,燕麥杆燒得噼裏啪啦響。待溫度差不多了,周思雲要把串好的肉往上放,蘇染染攔住她。
“一看你的動作就不對,起開。”
周思雲又累又餓,也來了脾氣:“好好好,我看你能烤成什麼樣。”
她癱在一旁,決心不動手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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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靖琛一進府,就聞到一陣奇異的香味。
是食物的香,有肉類烤熟後的油脂香,有芝麻的味道,還有青椒的嗆鼻熱辣。
周思齊也聞到了,深深呼吸了一大口,肚子的反應最誠實,嘰嘰咕咕叫了兩下。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問門口的侍衛:“府裏來了新的廚子?”
侍衛面面相覷,一臉茫然。
“進去看看。”顧靖琛說着,長腿邁過門檻。
後湖邊的空地上圍了許多人,正中坐着一個小娘子,髮髻微亂,專注地盯着面前的火堆,鼻尖沁出薄汗。
“烤紅薯好了。”
小娘子話音落下,立刻從旁橫斜出四五只手,渴望地小幅度顫動。
顧靖琛:?
紅薯這種粗糧,賞賜下人都嫌拿不出手,這羣人今天是怎麼了?
愣神的工夫,有小廝認出了他。
“王爺,王爺回來了!”
衆人如夢初醒,忙不迭轉身給來人行禮。
“你們在做什麼?”顧靖琛沉聲問。
“燒烤呢,”蘇染染把碎髮撇到耳後,瑩潤的小臉沾染上一抹黑灰,“正巧你來了,肉是沒有了,給你烤個饅頭吧。”
烤……饅頭?
一旁的周思齊下巴都快驚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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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自家妹子,平日裏王爺長王爺短地掛在嘴邊,聽到這話竟然半點反應也沒有。
瘋了瘋了,這個世界都瘋了!
周思齊還在懷疑人生,蘇染染已經把饅頭放到架子上,動作嫺熟地用軟毛刷子在表面刷上一層麻油。
很快,饅頭變得金黃,麻油滲透進去,散發出勾人的香味。
蘇染染把饅頭夾出來,周思齊還以爲烤好了,誰知,前者拿起盤子裏的青嫩小蔥,纏繞住饅頭,又放回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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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等一等,蔥香四溢,她用剪子剪開蔥段,撒上鹽和胡椒,遞給顧靖琛。
“嚐嚐吧。”她揚起頭,眼底是明妹的自豪。
鬼使神差地,顧靖琛接了過去。
剛離火的饅頭還很燙,外表金黃酥脆,稍微用點力,就會裂出好看的紋路。
他試探地咬了一口,內裏出乎意料的鬆軟,像飛雪化在脣齒間,三兩口就喫個乾淨。
顧靖琛這輩子喫過許多美味,但從沒有哪道菜像這個饅頭。
它沒有多餘的調味,更沒有什麼鮮味,可偏偏是這份本味,頃刻之間熨帖,踏實而滿足。
一如蘇染染,明明是個普普通通的農女,沒有驚世的才情,也沒有國色天香的容貌,但身上總有一股莫名的韌勁,區別於任何人。
顧靖琛有種以爲娶了個花瓶,忽然發現這個花瓶能保溫的意外感。
“你還會什麼菜?”他問。
蘇染染見他認可自己的手藝,也來勁了。
“我會的可多了呢,粉蒸肉,叫花雞,香酥鴨,只要王爺你肯同意和離之事,就是滿漢全席……哎,王爺,你怎麼走了!你聽我說啊!”
她提起裙襬追上去,還想再遊說。
管家過來通傳:“王爺,柳夫人來了,正在前廳。”
蘇染染不認識什麼柳夫人,聽說有客來訪,就想腳底抹油跑路。
顧靖琛一把提住她的後領子:“你也去。”
說完,他不顧婦女意願,老鷹拎小雞似的闊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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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夫人坐在太師椅上,腰背挺得僵直,活像一只落枕的呆頭鵝。
“一會兒王爺來了,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你們心裏要有數。我這趟帶你們出來,別跌了柳府的臉面。”
嘴上說着你們,實則是說給柳寒月一個人聽的。
柳芊芊輕蔑地瞥了庶妹一眼,掩不住的得意。
下人端來熱茶,還沒等入口,柳夫人見顧靖琛來了,急急又放下。
“王爺外甥,許久不見,一向可好啊?”
她露出討好的笑容,起身迎上去。
“當日你成婚,不巧趕上我婆婆舊疾發作,所以沒能參加,怕過了病氣不吉利。如今她大好了,我特意帶着芊芊和寒月,親自登門送賀禮。”
話音剛落,柳芊芊款款上前,遞出一個紫檀木匣。
“難爲姨母還記得。”
顧靖琛隨意地接過,轉手給了管家。
“這位,就是王妃吧?”
柳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蘇染染一圈,暗自思忖。
長相不過如此,穿着也不算華麗,袖口還髒兮兮的,連個得臉的丫鬟都不如。
她越看越高興,登時覺得自己這趟來對了。
這個王妃,不受寵!
蘇染染不知道柳夫人心裏的小算盤,朝着她略略頷首,跟着顧靖琛喊了聲:“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