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光鋪滿了整個湘城,像一匹上好的銀絲綢緞,最適合做夢境的點綴。
萬籟俱寂的深夜,有人相隔不遠,各自陷在回憶裏,抱着唯一的溫暖不想撒手;有人倩影成雙,依偎在燈下,爲了自己和親人好友的幸福而籌謀;有人空守一家,在偌大的別墅裏對着一室黑暗癡癡等候;而有人……正做着光怪陸離的噩夢,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和自己只是咫尺之間。
明月別枝,樹影微動。
森森夜風裹着涼意吹進大開的窗戶裏,潔白的紗簾飄起又落下。
粉色的大牀上,喬雅正陷在睡夢中,不知是夢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她細眉微蹙,嘴裏輕聲嘟噥着,兩手也不安地胡亂晃動。
房間的另一邊,或直立或叉腰或端坐的模特靜靜立着,穿着爲了劇本殺活動而設計的暗黑系服裝,微風一過,蕾絲裙角和絲質飄帶紛紛揚起,在空中劃下弧度,頓時讓沒有表情的模特似乎也有了生氣。
一個又一個模特在地上投出模糊不清的影子,隨着月亮從雲層中出來,那些影子漸漸變得清楚有界,然後……混在其中的一個影子也漸漸開始移動,朝着喬雅的牀前越走越近。
高大的身影在一片漆黑的房間裏連一瞬間的停頓都沒有,仍然行走如常,如若身處白天一樣,片刻之間就接近了喬雅身邊。
如果不是他視力極好,那就是他對環境極其熟悉,讓他就算閉着眼也知道該如何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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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喬雅牀頭停駐,微微眯着眼打量着牀上熟睡的人,嬌小的人陷在柔軟的大牀裏,白皙的面龐因爲可怕的噩夢而有些泛紅,微微冒汗的額頭搭着幾縷汗溼的碎髮,柳葉細眉微微蹙起,底下纖長的睫毛不安地煽動着,像翩翩舞動的蝶翅一般在人心底掀起微弱的氣流,粉紅的脣瓣一張一翕,從中不時飄出幾句喃喃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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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美麗的女孩啊……”尤金斯。閻的嘴角逐漸勾起一抹弧度,磁性低啞的嗓音帶着一點笑意,隨着夜風在黑暗中慢慢散開。
今夜的他沒有帶面具,撕下了平時那張溫和與彬彬有禮的皮,此時整個人渾身都散發着邪魅危險的氣息。
幾乎白到透明的皮膚上隱隱可以看見底下青色的血管,一雙深邃的瞳孔像這濃稠的黑夜一般幽暗沉寂,裏面肆無忌憚地浮現着瘋狂又充滿興趣的笑意。
他慢慢彎下腰,微涼的手指緩緩觸上喬雅的臉頰,像觸摸一個十分趁手的玩具,輕輕的一下又一下在她光潔的臉上撫摸着。
“雖然沒有塔利琳娜的妖魅和野性,也沒有簡海溪的聰慧和果決,但是你卻自有你的可愛之處啊。”他手指輕動,眼睛裏閃爍着看心愛之物的光芒,將喬雅鬢邊的碎髮一縷一縷地放好,隨後似是微微嘆息了一聲,語氣裏似乎含着不捨與遺憾,“你給我帶來了這麼多愉快的時光,讓我一時半會兒還真是對你無法釋手,雅兒你說,你讓我該怎麼辦纔好?嗯?”
沉睡的人像是聽到了他的困惑一般,渾身輕輕掙動了一下,緊閉着的眼皮下,兩個眼珠快速地動了動,幾乎就要醒過來一樣。
“噓……睡吧睡吧……”尤金斯。閻低聲哄着不安的喬雅,像哄嬰兒睡覺一樣,手掌輕輕拍着她的被子。
掙動的喬雅果然又安靜了下來,重新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真乖……雅兒啊雅兒,如果還有時間的話,我真捨不得這麼倉促地跟你說再見,原本打算再陪你玩兒一段時間的,可惜你親愛的表妹似乎不太樂於見到你我開心。罷了,既到了關鍵的時候,我也該去爲這場遊戲做些準備了。”他低聲說完,彎下腰撥開喬雅額頭的碎髮,在她額間輕輕落下一吻,起身的時候還幫她拉好了被子,“睡吧,我親愛的公主,等遊戲結束,我再來找你玩兒。”
頓了頓,他站直身體,幽暗的瞳孔閃過一抹狠厲的光,喉間溢出一聲輕笑陰森道:“當然,前提是你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
這一句低語就像他前面無數句的低聲呢喃,很快就散開在空氣裏,沒有人聽見。
……
“砰!”
一道悶雷似的聲響驟然炸開在黑暗中,沉睡中的喬雅只覺得那天雷聲就像在自己耳邊炸響的一樣,猛地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
她頓時半坐了起來,睜眼定定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黑暗,靜悄悄的房間裏,她餘光裏微微一閃,只覺得窗口的模特好像動了一下。
“誰!”
她瞬間大叫出聲,連忙伸手按開了牀頭燈。
“啪嗒。”
明亮的光線立刻驅散了房間裏的黑暗,喬雅定睛細看,窗戶邊上只有靜靜立着的模特,還有不時飄動的窗簾,根本沒有什麼異樣。
是她眼花了?
喬雅閉了閉眼,一手捂着自己失控的心跳,深深呼出了口氣。
她第一次覺得,把模特放在臥室這個決定真是糟糕透了。
次日,天剛矇矇亮,啓明星遙遙掛在天際,和東邊只露了個頭的太陽打着招呼。
偌大的湘城已經漸漸開始甦醒,有人踏着朝陽出發開始一天的工作,而有人,正踩着黑夜的尾巴,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身露水的莫厥擰開別墅大門,阿姨還沒有到做早飯的時間,整個一樓都靜悄悄的,和他昨天離開時沒有什麼兩樣。
只除了客廳裏那盞開了一夜的落地燈,和沙發上正睡着的人。
莫厥腳步一頓,怔愣在了原地。
巧巧身材瘦小,此時蜷在沙發上更是尤其明顯,這個傻丫頭連一張毯子都沒有記得給自己拿,凍了一夜,正兩手抱着自己枕在靠枕上,彎彎的細眉皺得很深,就連在夢裏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明明就在自己的家裏,她卻像一只被人遺棄在街角的小奶貓,一臉迷茫地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
頭頂那一盞落地燈正散發着不合時宜的光芒,倘若是在夜裏,它是一盞等候離人歸的溫暖,可是現在,它就只是一盞多餘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