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發佈時間: 2025-02-16 17:2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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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變(八)

暗地偷襲人這種事,鐘敏言以前沒做過,以後未必會做。不過今天他卻要做一次。

他和若玉兩人在地牢附近轉悠了很久,終於等到天黑,兩個浮玉島弟子提著飯盒來送飯。若玉對他使了個眼色。兩人繞到後面,一人一個手刀,那兩個浮玉島弟子哼也沒哼一聲就暈了過去。

鐘敏言一面脫他們的衣服,一面又急急忙忙從懷裏取出軟香酥,朝他們臉上噴。若玉飛快地換上了送飯弟子的衣服。一面催促他:「快點!那邊好像有人過來了!」

鐘敏言第一次做壞事,害怕之餘還有些興奮,好不容易把衣服換上,提著飯盒,和若玉朝地牢裏走。沒走兩步就被看守的弟子攔下了。

「令牌。」

令牌是什麼東西?鐘敏言一怔。旁邊的若玉卻早已氣定神閒地從懷裏取出一張朱紅色的小牌子,遞過去。鐘敏言有樣學樣。也掏出令牌遞上,耳邊聽那兩人問:「中午讓你們傳話給師父,要些傷藥繃帶,可帶了嗎?」

若玉點頭道:「帶了,還是最好的呢。」

那人嘆道:「那便好……真是可憐啊。被拷打成那樣……依我看分明是個人。可容谷主他……」

另一人急忙拉住他的袖子,「別多話,讓他們進去送飯吧。」

鐘敏言提心吊膽地跟著若玉朝陰暗的地牢裏走,抬眼見他氣定神閒。手都不抖一下,心中不由佩服。

浮玉島地牢潮濕而且陰暗。大約是靠海的緣故。越往裏走,地上積水越深。到了頂裏面一道鐵門處,漆黑發臭的積水已經沒過兩人地腳面了。看門地弟子把鐵門打開。放他們進去送飯,鐘敏言只覺一陣惡臭撲面而來,嗆得幾乎要嘔吐。

定睛一看,裏面一條極窄的走廊,漆黑的積水眼看是要沒過小腿,旁邊是一個個鴿子籠一般地牢房,大多是空的。

鐘敏言只覺心跳的厲害,腳下地積水冰冷惡臭,他的心幾乎要從喉嚨裏折騰出來。不知是因為驚駭還是憤怒。旁邊一個牢房裏忽然傳出鐵鏈輕輕碰撞的聲音,在空蕩蕩死寂的地牢裏驟然響起,鐘敏言彷彿被針刺了一下,猛然回頭,眼前的景象令他喉嚨中發出一聲古怪的呻吟,再也站不住,慢慢跪在了積水中。

「大……大哥?」他喃喃叫著被重重鐵索釘在牆上地那個人。或許,他此刻也不算是個人了,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肉,兩個膝蓋骨更是白森森地突了出來。鮮血順著他的臉往下滴,很快又結成新的乾涸的血珠。

他微微動了一下,抬頭望過來--或者不能說望。因為他兩隻眼睛的上下眼皮都被人縫合了。鐘敏言手裏的飯盒再也抓不住。砸在積水裏。他狠狠抓住鐵欄桿。眼睛裏一陣火辣。肚子裏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燒,每一寸皮膚都感到了那種劇烈地疼痛。

「我……我馬上救你!」他顫抖著從袖子裏取出鑰匙,一根根地試,可是手抖的太厲害,那鑰匙無論如何也抓不住,又落進了水裏。鐘敏言惡狠狠地咒罵一聲,額上青筋暴露,胡亂用手去摸索。總是不得要領。

若玉嘆了一口氣。彎腰將那串鑰匙撈上來,輕道:「不要這樣,讓他心裏也難受。」

鐘敏言背過身去,用力擦掉臉上的淚水,若玉將牢門打開,他立即衝了進去,掏出寶劍朝那些鐵索上狠狠砍,只砍得火星四濺,那鐵索上也只留下幾道雜亂的白色痕跡,紋絲不動。

「這是什麼鬼鐵索!」他邊砍邊罵,最後幾乎脫力,也沒砍斷一根鐵索。

「大哥!是我!我來了!你……你能聽見嗎?我是敏言!你再忍忍,我明天借了崩玉來救你!」

鐘敏言滿眼淚水。抓住他的肩膀,只盼他能給一點回應。觸手的地方滿是血污。其實鐘敏言自己也知道,他根本撐不住,很快就會死掉。他只是個普通人,還得了重病,為什麼平白無故會被關進地牢這樣折磨?

歐陽大哥動了動脖子,鮮血淋漓的唇間喃喃念著什麼,鐘敏言急忙把耳朵湊過去,哽咽道:「你說什麼?大哥……我是敏言……你大些聲音……」

他卻只發出類似嘆息的聲音,眼皮上的血落在鐘敏言臉上。燙的他渾身汗毛倒立,他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容谷主怎麼能這麼對你!我……馬上去向他求情!求他放了你!」

鐘敏言轉身就走,若玉死命拉住他。低聲道:「你瘋了!咱們是偷偷進來的!要是讓別人知道,十個歐陽大哥也死了!」

鐘敏言兩眼赤紅,聲音嘶啞:「我……我不明白……他明明是人……不是妖……明明是人……誰都能看出來的……為什麼、怎麼會這樣……我們這些修仙的,不是說要照顧百姓,不讓他們受苦麼……」

若玉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嘆息:「此事過於複雜,不好說……要犯被人搶走,對內對外都不好交代,容谷主和東方島主……也有他們的苦衷吧……」

鐘敏言緊緊盯著他。喃喃道:「你、你的意思是……他們就打算拿大哥做替罪羊了?在他身上遷怒?」

若玉苦笑兩聲,沒有說話。

鐘敏言臉色漸漸變得慘白,他忽然覺得渾身都很重,很重,重得他無法站立。只能緩緩蹲下。死死揪住自己的頭髮,腦子裏嗡嗡亂響。

若玉看了一眼外面的鐵門,催促道:「咱們待的太久了,得趕緊離開。明天再找機會進來吧!」

「不行……」鐘敏言輕輕說著,「我……我不能丟下他……」

若玉大急,正要再勸。忽聽上面那人低聲道,「敏言……」

鐘敏言暴跳起來。死死扣住歐陽大哥的肩膀。顫聲道:「是我……大哥你再忍忍……我、我太沒用了,今天沒辦法救你出去!」

歐陽大哥嘴唇動了動,輕道:「不用了……歐陽……我弟弟他。走了嗎?」

鐘敏言死死咬牙。「他、他自己一個人逃了!丟下你不管!豬狗不如!」

歐陽大哥喃喃道:「他走了……也好。娘生前最掛念的就是他生死未卜……雖然,我……一直覺得他變了不少。不再……像是以前那個活潑的弟弟,但……他總是我的血親……」

鐘敏言忍不住道:「大哥!他是妖!他親口承認的!他怎麼……會是你弟弟?」

歐陽大哥怔了很久。才輕道:「他……怎會是妖……啊。十二年前那次……難道。那時候他已經死了?被妖物附身?所以……他才變了那麼多……才要離開家鄉……」

鐘敏言見他虛弱不堪,不適合再說話。便低聲道:「大哥,你也別想那麼多了。你再忍忍,明天晚上我一定把你救出去。現在我得走了……你……你保重!」

說罷他又是淚如泉湧,抱著他不肯放手,只覺自己要一離開,世上唯一的牽掛便要斷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親人的感覺,可一轉眼便要失去它。

歐陽大哥喃喃道:「別救我。若是真為我好,便殺了我……不用再受罪……」

「大哥!」鐘敏言急得幾乎要冒火,「不要隨便說死!我一定會把你救出去的!」

他只是搖頭,「你不知……那老者的手段……敏言。給我個痛快,殺了我吧……大哥……求你這一次……」

鐘敏言還要再勸,忽聽鐵門被人飛快打開,外面的看守弟子衝進來。一見他倆與要犯說話。立即拔劍厲聲道:「原來是奸細!快去通報掌門!」


後面立即有人答應著掉臉就走,若玉知道這一鬧開,哪裏都不好看,當下取出彈弓,對準那些弟子地膝蓋,一串鐵彈珠嗖嗖彈出,痛呼聲登時響起一片,總算把他們緩了一緩。

「快走!不要囉嗦!」若玉反手過來抓鐘敏言,不防那些弟子攻了上來,他只得勉強招架,一面又要防著有人出去報信,直從牢門這裏一直鬥到大門,死死守住門口,不讓一個人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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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敏言滿頭是汗,急道:「大哥!我……你……」

他再也勸不得什麼。這次過來救他被人發現,看守必然嚴厲十倍,那容谷主也必然認定了他有同謀,拷打一定更加嚴厲。

他依依不捨地抓著歐陽大哥的手,只覺整個世界都在一瞬間分裂成兩半。那邊若玉在勉強招架著看守弟子,催他快走,這邊大哥只是靜靜看著他。輕道:「殺了我。敏言……不要讓大哥繼續生不如死……」

他痛吼一聲。手裏的劍舉起。無論如何也刺不下去。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顛倒繚亂。他完全適應不過來。

「敏言……」那人柔聲說著。「以後又是你一個人了,大哥……擔心的很。」

鐘敏言閉上眼。狠狠的把劍刺進了他的胸膛,鮮血噴了他一身。那一瞬間,渾身地毛孔都縮緊,毛骨悚然的滋味。他只覺這一切像是個惡夢。或許醒過來什麼也不曾發生。他沒有把歐陽大哥帶來浮玉島,也不曾親手把他帶往死亡之路。

很久很久,他才茫然地睜開眼。對面這個血肉模糊的血人,早已斷氣了,唇邊還掛著一抹安心的笑。他給了他一個痛快的死,沒有痛苦的,一眨眼就到了奈何橋。

他好像也跟著死了大半。渾身僵硬。手裏的劍再也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