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第180章 情長夢長(四)

發佈時間: 2025-02-16 18:2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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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與下界凡人不同,爲免清濁失衡,上界諸神繁衍生息全靠靈夢預兆,唯有靈夢降臨後十日內方有受孕的可能。而似華胥氏燭陰氏這般血脈稀薄而高貴的部族,一輩子能有兩三次受孕靈夢已算極好的了。

尋常都要在成婚十萬年後方有預兆,想不到他的靈夢來的這樣快。

玄乙用袖子壓住呵欠,伸懶腰似的抱住他的脖子:“我可不可以說不想生?”

……語氣聽起來不像是不想生。

扶蒼摩挲她冰涼的面頰,柔聲道:“真的不想?”

她軟軟地舒了口氣,語氣更軟:“那可不可以等幾天?”

扶蒼伸指在她臉上極輕地彈了一下:“傻公主。”

絢爛的晚霞中,山頂白玉池內蔚藍的池水像是被點化過,變成了極淡的嫣紅,池畔碧樹枝葉垂墜,似是要從池中汲取靈液。

玄乙目不轉睛看着這片綺麗的景緻,直到夜色降臨,池水又漸漸變成了天河般閃爍。


真漂亮。

扶蒼輕道:“黎明時,池水會變成淺綠色。下雨的話,會是青蓮色。唯有下雪的時候沒有顏色。”

玄乙忍不住回頭:“……你上回在這裏待了多久?”

他想了想:“兩年罷。”

龍公主不出聲地看着自己,眼波流轉,極罕見地露出溫柔之色,扶蒼便從她發上取下金環把玩,這枚金環巧奪天工,可也能看出造型已非時下款式,雖然她從不說,但想必它十有八九是她阿孃的遺物。

忽聽她低聲道:“清晏也是,去翠河畔獨個兒待了幾年。”

回來的時候耳朵上從此就多了一付漆黑珍珠耳墜,據說是河神給他的阿孃小時候的飾物,到今天他還沒摘下。他不想成婚,大約是覺得自己一定會變成父親那樣,放縱的龍性使燭陰氏歷代帝君在感情這塊上都沒什麼好名聲。

玄乙突然柔軟地糾纏住身前的青華帝君,玉頰上泛起一層璦昧的笑意,聲音變得嬌軟:“扶蒼師兄,我好像不想等了。”

她貼着他的脣,學他的樣子,在上面咬了一口。

*

大婚後第六十年,在一個赤日炎炎的夏日,公主帶着夫君回到了鐘山,順便帶來一個幾乎炸翻天的消息:她有身孕了,是華胥氏的血脈。

齊南大約是最激動最高興的,一個不注意就把臉哭腫了一半。他本已不做神官,留在鐘山養老,被清晏養的倒胖了幾分,此時知道公主有了身孕,哪裏還坐得住,當即自告奮勇:“公主,我來照顧你罷。”

青帝宮那幫神官笨手笨腳,侍立女仙也呆頭呆腦,他纔不放心他們照顧公主。

清晏只是笑,在埋頭使勁喫糖漬梅的小妹腦門兒上輕輕一點:“怎麼不是燭陰氏?被比下去了。”

玄乙優雅地吐出一粒梅核兒,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有了身孕的緣故,她對這酸甜口的偏愛已達到此生最高,沒一會兒便吃了半盒。

齊南頗有經驗地安撫:“公主,別喫太多,小心反胃。前三百年沒什麼跡象的,你儘可安心。”

她立即對糖漬梅失去了興趣,原來只是犯饞。

“父親呢?”她問。

清晏淡道:“他聽說上代青帝陛下雲遊四海,很是逍遙自在,便也離開鐘山,四處尋花訪柳了罷。”

這話說的齊南又是一口茶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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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乙伸了個懶腰,雖然齊南說前三百年沒跡象,但她有身孕這幾個月來還是覺得比往日容易犯倦,鐘山這冰封雪埋的冰冷氣息讓她十分舒暢,當即撒嬌似的抓住齊南的袖子:“我想在紫府住幾天,齊南,我那些雲紗枕頭被子還在麼?”

“在的在的。”齊南忘了自己已不是神官,忙不迭在前面引路,“還是老樣子。”

不知是回到熟悉的紫府讓玄乙特別安心,還是鐘山的陰寒之氣讓她舒服,進了元詹殿,她往自己的牀上一坐,竟覺倦意睏意叢生,外衣都沒脫便伏上面睡着了。

扶蒼替她脫了鞋蓋好被子,方合攏紗帳,齊南便在後面低聲道:“公主想是有身孕的緣故,對陰寒之力分外依賴,帝君不必擔心。”

自有了身孕,她看着比往日沒什麼不同,反而精力更足的樣子,扶蒼便沒有多想,想不到她的疲倦都積在內裏,回到鐘山便軟了。

頭一次遭遇這些的扶蒼終於有點不能像平日那樣沉穩,漆黑的眸子看了看齊南,欲言又止,齊南立即一付“我懂你不用說”的表情:“帝君稍候。”

他快步走出紫府,過了許久又回來,手裏抱了山高的一堆書,盡數放在書案上,好心道:“帝君閒來無事可看看。”

他相信以扶蒼的通透聰明,把這些書都看完,應當足以應付公主千年孕期的各種古怪症狀。

那天晚上,疲憊的公主在紗帳中沉睡,元詹殿的書房內,銀燈亮了一夜,認真的青華帝君陛下把那堆山高的書一本本全讀完了。

眼看天邊晨曦微露,陛下看完最後一本,長長出了口氣。

他決定,生完這一個,再也不叫龍公主生了,清晏想要燭陰氏血脈,他自己生罷。

*

玄乙這一睡便睡了三日,只覺神清氣爽,用了午膳後沒找着扶蒼,正到處亂逛,卻見齊南在山門處站着,數輛燭陰氏長車剛剛沒入雲海,她奇道:“齊南,在做什麼?”

齊南笑眯眯地過來扶住她:“公主回頭便知道了。”

他們又私下裏搞什麼祕密事?玄乙四處看看:“扶蒼師兄呢?”

“他與帝君有些事說,公主莫要去打擾他們,來,喫茶點去罷。”

扶蒼和清晏有事說?她怎麼一點都不信呢?但無論如何,有茶點喫總叫她愉快。玄乙腳不沾地跟着齊南飄遠了。

一列瑪瑙白玉糕還未喫完,雲境處便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玄乙穿花蝴蝶似的撲過去,慌得他一把抱住,蹙眉道:“別這樣跑。”

還有一千年纔會做父親的年輕帝君已經開始有點緊張。

玄乙笑銀銀地握住他的手,倒退着還沒走幾步,又被他扳正:“也別這樣走。”

她撅起嘴:“不會叫我一千年不走路罷?”

等三百年的假過去,她還得回望舒宮繼續做望舒神女呢。

扶蒼攬着她的肩膀,漫步帝女桑下:“既然有了身孕,我過幾日便發手書去文華殿,望舒一職先放着,你也聽話些,方纔那樣走可不行。”

玄乙嘻嘻笑起來:“不然就把我關純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