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舒蘭的性情自小便與平京的貴女們不同。
少時的她一雙白眼走天下,看誰都不爽。
無他,她功課實在太好,有資格傲氣。
不管是女子們該學的琴棋書畫,亦或是郎君們該學的騎馬射箭,趙舒蘭通通都拔尖。
荊國公府裏不管是郎君還是女郎,都沒有人能比得過她。
她樣樣爭先,不爲什麼,就是要強。
反觀她親兄趙豐英,少時的趙舒蘭不知直言多少回他是個廢物草包。
上不了馬,讀不了書,驚鴻樓裏他是常客,一擲千金可買頭牌一笑,除此之外,還專愛逗鳥。
天上的名貴鳥他逗,小廝的腌臢鳥他也逗。
他房中的小廝婢女被折磨而死的居多,但長房夫婦倆慣溺,趙豐英依舊無法無天。
而能有如此行徑,仗着的不過是二房無子。
![]() |
![]() |
二房是荊國公嫡支,唯趙娉蘭一個嫡女和幾個庶出女兒。
https://www.power1678.com/ 繁星小說
他們無子,那這趙家世襲的爵位只能落在長房趙豐英頭上。
這是長房夫婦倆打得好算盤,亦是當時趙家大多數人內心所猜測的。
趙家所有人都捧着他,只有趙舒蘭偏不。
爲此長房夫婦不知指着她罵過多少回,說她是個白眼狼,是個沒心肝。
可趙舒蘭就是不聽,少時的她整個人尖銳如刃,瞧不上的人是不管是男是女通通不客氣。
她對上不恭敬父母,長房夫婦倆的話能駁便駁。
對下不愛護姐妹兄弟,嘴踐瞧不起她的堂姐趙娉蘭和處處不如她卻又處處打壓她的親兄趙豐英都曾被她狠踹過膝蓋窩。
她這性子很難受寵,整個趙家就她遭的家法最多,她是家中最頑劣的女郎,人人都道她是天生的禍星。
她與趙豐英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倆,可關係卻勢同水火,除了因長房夫婦偏心嚴重,更有生死之仇。
在趙家,趙舒蘭獨來獨往,唯有一只自小養着的名喚白獅的貓兒能走進她心底。
白獅是在一個雨夜自己跑進趙舒蘭的院中的。
它是趙舒蘭唯一可傾訴心裏話的朋友。
它乖巧聽話,常常在趙舒蘭身邊露着小肚皮打滾。
它喵喵叫喚時聲音清亮好聽。
它毛色發亮,它被趙舒蘭養得很好。
所以,當趙舒蘭看見雪白的糰子被黑犬撕咬得整個身子都不完整時,當白獅臨死前的嗚咽聲混雜着趙豐英的笑聲傳來時,趙舒蘭覺得胸腔裏有什麼東西碎裂了。
那時的趙家在宴客,是給外放回京的荊國公辦的接風宴。
黑犬是趙豐英高價買來的名種,他寶貝得很,那日是特意拿出來顯擺的。
趙豐英身邊有許多男客,趙舒蘭就這麼不管不顧地衝過去,對着趙豐英的後背就猛踹一腳。
她下了死力,手上不知何時還拿着一塊尖石。
趙豐英,趙豐英的狗那一日一個都沒逃過。
尖石上的血跡溫熱濃融,下人們將兩人拉開得快,旁觀的人個個臉上都帶着震驚和不可置信。
趙舒蘭喘着粗氣,看着直不起身的趙豐英和已經死了的黑狗冷冷一笑。
“趙豐英,你真是個孬種。”這是十二歲的趙舒蘭在被拉去祠堂時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一日,十二歲的閎秩也在,他目睹了全程。
這事驚住了許多人,趙舒蘭不可避免地又遭了一頓家法。
但這回還是與之前有些不同,荊國公回京了,荊國公對這個孫女很好奇。
當時的荊國公和趙舒蘭並不熟悉。
準確來說,因着常年在外爲建慶帝辦事,荊國公和所有孫輩都不熟。
趙舒蘭甚至對他沒印象。
年邁的荊國公目光沉沉看着因爲遭了家法而趴跪不起的趙舒蘭。
他問:“你爲何要殺兄?”
趙舒蘭一點都不怕他,還反問:“殺兄?若他稍微能幹一點,十七歲的人難不成還制不住我?”
趙豐英長趙舒蘭整整五歲,在男女力量如此懸殊的情況下,卻依舊被揍得沒有還手之力。
“聽起來,你對他頗有怨氣…”荊國公點點頭,不在意她話裏的無禮,又問道:“僅因此事?”
趙舒蘭沉默着不說話。
“你在怨恨。”良久,趙欽才撫着鬍鬚淺笑說道。
語氣輕飄飄,但卻讓趙舒蘭猛地掉了一顆淚珠。
“舒蘭,你在恨你爹孃。”趙欽緩緩開口:“你七歲那年,和豐英同時遭了痘,你高燒七日不退,幾近昏厥,而你爹孃不曾貼身管過你反而卻衣不解帶地照顧豐英,所以你怨恨他們,可對?”
……
祠堂裏的嗚咽聲很低,是快憋不住卻又一直忍着的低咽。
趙欽緩緩蹲下來摸趙舒蘭的頭,什麼都沒說。
抽噎聲慢慢變大,這是自七歲後,趙舒蘭第一次放聲大哭。
她不知道她在哭什麼,但她永遠記得,七歲的她心裏在想,憑什麼?
如今十二歲的她早已有了答案。
趙豐英可以繼承爵位,即使他品行才能處處拿不出手,但他是個男的,所以值得爹孃不管她的死活。
趙舒蘭哭了許久,趙欽坐在地上就這麼陪着她。
等她哭夠了,趙欽才說:“今日罰你三十板子一點也不冤…舒蘭啊,要做大事者不可莽撞,做事是要考慮後果的,你可有想過,今日若你一招不慎真讓你兄長在大庭廣衆之下喪命,那等待你的會是什麼?”
“你爭先要強,處處拔尖,本就是個極好的女郎,可若因此毀了名聲,那你之後可就不止哭這麼會兒了,值得嗎?”
肯定是不值得的,若讓之後的趙舒蘭來看,有的是法子能讓趙豐英遭得更狠,但那時的趙舒蘭還小,只能將溫柔祖父的話放在心裏牢牢記住。
趙欽回來了,荊國公府趙家纔是真有大事發生。
所有人唸叨的爵位最終還是沒落在長房這頭。
趙欽這些年雖外放在外,看着不管公府裏的事,可實際呢?
他早就從旁支過了一個孩子帶在身邊教養着了。
趙齊英,長趙舒蘭四歲,趙欽已經爲他請封成荊國公府的世孫,如今被記在了二房名下。
至此之後,爵位的甜頭,長房便一點都沾不到。
長房裏,除了趙舒蘭,其餘人都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但誰都不敢有異議。